明明是大好天气,不知怎地,忽而刮起了风,没得片刻,豆大的雨就滚滚而下。门帘挑起,雨雾卷在风里吹入屋中。阿醒斜身进来,我忙起身,急急问:“如何了?”阿醒面有忧色,道:“御医说暂时不敢妄下断定,先试用一副药,看看晚上的情况才知是何病症。”侧福晋随在她身后,惶然道:“给福晋请安。”
我怀孕后本就心绪不定,极易生怒,此时整个身子像燃烧了似的,斥道:“瞧你干的好事!让你教养小阿哥,是看在你教养过弘春阿醒,还道你老练,谁料竟惹出如此祸端!若小阿哥有何三长两短,看你如何同皇上德娘娘交待!”侧福晋唬得浑身颤栗,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嘴里却不肯示弱,道:“小阿哥必定无事,他吃了大师的神水,大师说了可保平安...福晋多虑了。”她死不悔改,气得我瞪眼喝道:“你说!是哪里大师,看我不拆了他的庙!”
侧福晋道:“万万不可,冲撞了神灵,可是大罪!”
我真是恨不得给她一嘴巴子!
玟秋怕我怒火攻心,忙上前扶住我,道:“主子,您别急,坐下来慢慢说。”我喝道:“你说我怎能不急?”屋中侍立的奴才们见我朝玟秋发了脾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屋中死一般寂静,唯有窗外雨声萧瑟,拍在玻璃窗上咣当作响。还是阿醒开口道:“额娘,你也先别气了,等御医有了结果再论。我看了看小阿哥,虽然睡着,面色倒还不错。”侧福晋其实已经有些害怕了,她搓着手,自我安慰道:“小阿哥早上还吃了大半碗米糊糊,胃口好得很,看上去并不像是得病之人,再者,他吃了神水...”
她竟还敢说神水!我冷冷朝她一瞪,连骂都骂不出口了。
阿醒瞧我面色不好,朝侧福晋道:“神水之事休要再提,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又寒声道:“这样大的事,把御医院闹得人仰马翻的,宫里是瞒不住了。”一听到“宫里”二字,侧福晋才觉惊悸,本能的想要推脱,哭道:“他是贝勒府的长子长孙,我宁愿自己生病也不愿他受一点儿苦。奴婢以为他是出痘子,害怕福晋将他赶出府去,所以才不敢请御医瞧。”
我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小阿哥是贝勒府的正经主子,谁敢赶他?!”
阿醒怕把我气坏了,遂朝侧福晋道:“你先回去,有事就往这儿传。切记不许自作主张,一切对错都等小阿哥病好了再论。”侧福晋小心睨了我一眼,见我脸上阴云密布,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两句,最终还是没敢说,只屈膝道了声“奴婢告退”,便却步离去。
我问:“崔格格如何?”
阿醒往我身侧坐下,叹道:“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都干了。”我将心比心,如果是阿醒或弘明出了痘子,也真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我突然想起一事,道:“你快去趟宫里,让德娘娘把弘明接去永和宫住些时日。他年纪尚幼,若小阿哥真是得了天花,他是最容易被感染之人。”稍顿又道:“你再命人把事情告诉弘春,让他也往侧院守着。这样大的事,如果让崔格格一人独自承担,想来真是太可怜了。”阿醒明白,换了宫袍去了。
弘春得消息时,已是晚膳时候。他向师傅请了假,急急忙忙从尚书房赶了回来。入了贝勒府,顾不得给我请安,就先去了侧院。小阿哥吃了药又是吐,又是哭,好不容易才消停些许,睡得半梦半醒。崔格格把小阿哥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撒手。她与侧福晋先前为了给小阿哥请御医一事撕破了脸皮,此时也不怕了,任谁的话也不听,连御医也没办法。
小阿哥就是她身上割下来的肉,刚出生时,她躺在床上没有抱几回,后来没多久,孩子就被侧福晋抱走了,她并不能时常得见,连抱他的光景也是少之又少。以前总认为只要他在贝勒府过得好,锦衣玉食受人待见,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而此时,她已然悔不当初,就算再苦再累,再受人排挤嘲弄,她也要把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弘春进屋时,她的眼泪如决堤的黄河,哽在喉口,簌簌滚落。
弘春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先规规矩矩朝侧福晋请了安,方问:“额娘,到底怎么回事?”侧福晋最心疼的就是弘春,她不想让弘春以为是自己的失误,遂轻描淡写道:“前头小阿哥身上长了痘子,我就往庙里请大师求了神水给他喝,这两日已经好多了,偏崔格格来了,闹到福晋跟前去了,可不叫我为难么?”早在宫里时,阿醒遣的太监就已将来龙去脉同弘春说了,初闻时弘春也很生气,可是一路坐车过来,气已消了大半,再者,他从小与侧福晋相依为命,百善孝为先,他又如何肯朝生他养她的额娘发脾气?
他道:“崔格格也是担心小阿哥,额娘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