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少压根就没这习惯,有这闲工夫,都能赏了龟奴送个笑脸不是。
张家人上上下下从来就这作派,张大少自然不能例外。所以,他压根儿把过契这回事给自动忽略掉了。
过契税?这词儿可真新鲜。
张胖子正要开口嗤笑,却不想一旁的李朝奉伸头过来凑在他耳边提醒:
“小官人莫得忽视,是小的做事不周。不过这狗娃儿倒是提醒的对,眼下贵家非常时期,正是二公子争取府城粮长的关键时刻,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你们家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拿去盐司补个签章来也不费事。”
张胖子哪里肯依。只管招呼手下混混要上前拿住程恪。
李朝奉赶紧又劝:
“小官人忘了宋大官人提醒了?”
张胖子顿时止住了手。
张家全族,加上在扬州府里铺子几十号,上下足足几百号人。他别人不怕,因为家里老太太最疼他这个长房小儿子。可遇到他大哥张庆绶,他便得犯怵。
这张胖子是个整日价就知到架鹰走狗,快活闲乐的憨货。家里正经事从来不管,张家上下只当他是菩萨供着。
可这憨货却偏生不得闲,老是捅出篓子来找他大哥擦屁股。
就说前些时日,这胖子便在杨家湾被程恪闹的很是丢了一回脸面。赔了钱财不说,他大哥好容易找来的两个胡姬都被他给赔了出去。
张胖子回家,差点没被暴跳如雷的张庆绶祭家法,还是老太太抢下板子来,方才躲过一劫。
近日里,家中正为他二哥张罗谋夺今年粮长的事儿。眼下这要紧关头,张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
张庆绶更是三令五申,勒令他在家闭门思过。不得出门惹是生非。
因此,张胖子只得窝在家里憋屈着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他大哥盯上了,触了张庆绶正烦躁不堪的霉头。这两天老太太可是去了南京大报恩寺进香,家里又有谁能护住他?
本来昨日,他在茅房出恭的时候,不小心便听到了他大哥和二哥的密谈。
听那意思,这些日子张庆绶似乎正在筹划一桩大买卖,要是成了。张家还能更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扬州城里大盐商这么简单了,至于怎么个不简单。那他就不知道了。
张胖子是个没脑子,也不喜欢用脑子的。所以这事儿听在他耳朵里,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听起来倒是很厉害的样子。
他知道这事儿对他张家是大好事,自然也是跟着欢欣不已。心底更暗暗警告自己,这几日拘着些性子不要出岔。好好配合他大哥将这一桩大买卖做好。
为这,张胖子还很是自我感动了一把,只觉得自己懂事了。
却不想今日好死不死的,他们家安插在东关盐运司里的宋经济跑上门来。跟他大哥一番嘀咕,气的他大哥当即就摔了杯子。
张胖子不明究竟,却也是对阻扰自家发财的坏蛋同仇敌忾。一时听到宋经济那边隐约提到什么东关程什么的小子,张胖子当时就留了心。
再往下听,宋经济提到那程恪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张胖子这便确定,那东关程小子就是落了他颜面,让他白白挨一顿打的程恪。
这下张胖子不干了,这还得了。一回欺他,要不是家里这几天忙着大事顾不上理会那姓程的小子。按着张胖子脾气,早就上门打的程恪半身不遂了。
现如今那小子不知进退,竟然反过来欺到他大哥头上了。张胖子这便如火上浇油,心头的怒火蹭的一声猫起来老高。
那厢张庆绶和宋经济商量出告什么的,张胖子已经没空理会。只待宋经济出了张府,张胖子便一头喊住了宋经济。
也不问缘由究竟,张胖子只管跟宋经济要过了程家借贷的契书,这便杀到了程恪门上。要暗下将程恪摆平了,回头在他大哥跟前好好露一把脸。
那边宋经济了解张胖子德行,知道他在这张府不过是个吃米闲人,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故而本不愿意将契书给他。
可这胖子终究是张家小官人,他一个吃张家饭的朝奉,不过是比那些跑腿打杂的高一等的帮从。说白了,还是下人,又哪里敢杵逆张胖子意愿。
无奈何,宋经济只得再三叮嘱张胖子,千万别动粗使性,免得打草惊蛇坏了他大哥计划。
张胖子嘴上倒是忙不迭的答应,心里却哪管那许多,只恨不得拿了契书当即便飞到程家门前。好好打那恶小子一顿先出出气。然后再慢慢揉捏程恪不迟。
故而,张胖子反倒回过头来威胁宋经济,千万不得在他大哥面前提及他去程家门上闹事的事情。
他得藏着掖着,将事情办妥。拿到张庆绶面前,那样才能挣个偌大脸面嘛。
因此,张胖子拿了契书。转身就招集起了一般混混,呼啦啦往程恪家里去了。
在他想来,那程家不过是孤儿寡母穷酸破落的寒门一户,自己只随便带几个混混去,都不用自家随从。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只是令他没料想到的是,他这一到了程恪门上。一个没留神,却一脚踹倒了铁板上。居然被一帮破落民人给挡住了。
要不是李朝奉及时出言提醒,怕不是他又得闯祸了。
眼下这事儿他可是自己任性,一门心思想着报复程恪出气。趁着全家都在张罗他二哥的事项无暇管束他,私下里瞒着家人偷偷做的。
花钱打人什么的不是大问题,唯独要是事情闹大。要是做成了还好,万一不成被他大哥知道了,岂不是又得挨一顿板子炒肉。
眼前这姓程的狗娃儿可是鬼主意多,见他这有恃无恐的神情,怕不是又设了什么陷阱等他往里头跳。
张胖子这便吃不准,万一被狗娃儿拿住,不知又要怎般闹腾。别闹的满城风雨,再当一回笑料。
他张胖子可没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