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恰好就知道一家,要我说出它的名字吗?它前几天才开张的。”伍莱做出了收回两枚银币的动作。
“好吧,看在格林多老爷经常光顾的份上,虽然他已经升了天。”莫夫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我就住四天,这枚是你的了。”伍莱微笑着收回了一枚银币,“别那样看着我莫夫,给我钥匙和酒。”
莫夫犹豫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把钥匙丢给了伍莱,一枚银币住宿四天绝不是个好价钱,因为在这四天里,他还得管伍莱的一日三餐,算下来基本没什么利润了。
四天后,伍莱离开了莫夫旅馆,坐上了去往亚述峡谷的牛车,包裹里多出了花两个枚银币买来的几大卷粗麻绳、一块十肘长宽的细麻布,以及一包黑麦面饼和那瓶没动过的酒,为了能够坐上这辆牛车,他花掉了身上的最后两个枚银币……这儿距离亚述峡谷足有一百四十多里,总不能走着去吧。
亚述峡谷是阿努比斯山脉和亚述山脉的分界线,也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分界线,它总长七百多里,最宽处不到二十里,峡谷里蜿蜒流淌着亚述人和胡利特人共同的母亲河……阿塔那西乌斯河。
亚述峡谷的北面是胡利特人的领地,南面是亚述人的领地,峡谷两侧险峻高耸的山峦是无可争议的天然屏障,它既隔阻了敌方军队的长驱直入,也封堵了己方军队躁动的心思……亚述峡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可以通往对方领地,这几处地方便成了双方约定俗成的战场,因为只有这儿才能容纳的下大规模的军队对垒。
最大的规模有多大?三万人对阵三万人。
最大的战场是哪里?有多大?答案是……伍莱此次的目的地亚述峡谷红谷湾,战场长度近二十里,宽度近十里,地形平坦,河沟众多。或许是上天刻意设计给双方的战场,七百多里长阿塔那西乌斯河在这一段骤然变得狭窄并且分出了十数道河沟。
战争固然是惨烈的,但在伍莱眼里,亚述人和胡利特人之间的血腥战争没有任何观赏性和实际价值,充其量就是一场双方的统治阶级为了稳固领地治权而策划出来的一场配合默契的真人秀罢了,因为即便某一方获胜,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侵占对方全数的领土……双方可调用的军队人数都在十万以内。
伍莱赶到亚述峡谷红谷湾附近时,双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一次的战斗又将是一次平局……虽然双方仍旧延续了多点同时作战,但同样延续了以红谷湾为胜败方向标的习惯。在未来的几天里,双方将回缩至己方的堡垒里,封堵关隘的大门,然后那些贵族们将一边积蓄力量,一边派遣信使给对方传递信件,至于信件的内容是谩骂、羞辱还是别的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双方便会这么再来上一场的。
伍莱没有跟随牛车进入堡垒,而是背着包裹顺着山脉往红谷湾下游方向走了三十余里,这足足花去了他大半天的时间,第二天清晨,他顺着一条崎岖的小道登上了一处陡峭的悬崖边,趴在悬崖边上观察了好一会儿后,他又往下游方向走了三里多路,然后用绳索将自己缒下了陡峭的斜坡……这儿压根就不可能有路可走。
这个地方是伍莱的酒鬼老爹告诉他的,当他说出自己相中这儿的原因后,一贯都认为老爹的脑袋早就被劣质酒精泡烂的伍莱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吝啬鬼的想象力还算不错。
老爹当时醉醺醺的说:“嘿,那儿可到处都是钱,有成千上万的银枚等着我们去捡呢……”
伍莱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忽然有些心酸,因为他知道老爹再也别想去到那里了……他显然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否则怎么会舍得大口、大口的喝那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继续喝那些半枚就能买到四瓶的劣酒。
山坡前四十步外是一处河湾,在湍急的阿塔那西乌斯河两岸,这样的河湾绝对罕见……它平静到与更远处的湍流毫不相干。
老爹说的钱就在河湾里,伍莱仅仅瞥了一眼,脑袋便晕乎乎的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被吓的,因为眼前绝对是一个令所有人都能感到毛骨悚然的场景……距离河岸有着约莫五米的垂直距离的河湾里,至少有五十具尸体正安静的浸泡在水中,一动不动,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些看上去不太完整。
这就是老爹口中的“钱”……他的意思是指尸体上的东西,譬如盔甲、钱袋子、金银饰物……
造成尸体出现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河湾和战斗地形,还有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战争习惯,每一天的战斗结束时,对战的双方都喜欢以搜刮对方阵亡在自己这一方的将士尸体,然后将其抛入阿塔那西乌斯河为乐,当然大部分尸体会随波逐流最后被带入大海,小部分则会被水底的大石撞得支离破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会飘到这处平静水湾并停留在这儿……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来得及被搜刮,因为搜刮和侮辱尸体挑衅对方的时间往往不可能太长。
看到尸体群的那一刻,伍莱的心情是复杂的,既为老爹的话得到了印证而感到悲喜交集,又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没想到这一生的第一桶金居然是发的死人财,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伍莱一边忍耐着愈发强烈的恶心感,一边向两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神祈祷。
虽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伍莱还是开始着手准备宿营了,这会儿不是雨季,即便是在河岸边宿营也用不着担心睡到半夜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不过蚊虫毒蛇的防范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伍莱在河岸边的山坡上挑选了一颗枝杈众多的大树,在这个世界里再一次温习了当年的户外技能,当然,处置身上诸多刮擦伤口以及挑去脚底、手掌上的水泡也是当务之急。
做完所有的一切,夕阳缓缓隐没,就着这一天最后一丝光线胡乱嚼了几块面饼外,伍莱爬上了绳床,用那块细麻布盖住了自己瘦小的身体。
一小会儿后,倦意袭来,伍莱很干脆的睡着了……这一天他过得太疲惫了,毕竟,现在的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午夜的微风拂过绳床时,伍莱又做梦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天,学士帽、学士服,老师们的笑容,同学们的眼泪,还有那在天空中随风飞舞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