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肯定说道:“东面便交给我吧,那边地形开阔,小女子也较为熟悉,定会仔细搜索。”
韦氏魂不守舍,曹昂只好代为感谢。
四人分头行事,曹昂径自向北而去,沿途搜索极是仔细,不论坑洼、山坳、树林总都要细细查看一番。走了大约二里地毫无所获,曹昂心中无比焦急,更是为韦氏感到怜悯。大伙搜寻这许久,小勤儿毫无踪迹,想来怕是糟了不幸。可怜韦氏夫郎早亡,独子又生死不明,如此一个善良的女子真是命运多舛。
曹昂叹息一声,举目望向苍天,心中不禁暗问:“圣人教导我们重君子而轻小人,崇仁义而鄙无德。可是如今的世道却是恶人逍遥自在,好人生不如死,谁好会傻乎乎地去做什么品德高尚的贤人呢?这究竟是圣人错了,还是世道错了?”
曹昂正心中感慨,倏然间一连串清脆的童音自前方传来:“阿母,我要阿母,呜呜呜……”清脆的哭泣声中满是恐惧。曹昂乍闻之下心中如惊起轰鸣的霹雳,双目瞬间变得森冷,连忙朝前方快速跑了过去。
果然,一座简易的凉亭之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子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凉亭内的木墩上,一只枯瘦的手赫然抓着小勤儿的背心。小勤儿哭花了小脸蛋,两只小短腿拼命往前跑,却始终难以离去半步,乌黑的眼睛里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安与惶恐。
曹昂睚眦欲裂,猛地窜进去,趁那男子不备,一把将小勤儿夺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小勤儿早与曹昂熟识,到了曹昂怀里后双手紧紧搂着曹昂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曹昂心疼的要命,凶狠地瞪着男子,这一看之下神情竟微微一滞。但见男子身形消瘦,圆圆的脸庞上没有几两肉,颧骨高高凸起,额头上两道倒八字眉平添了些许凶戾之气,一双眯缝眼昏黄无光,红红的大鼻头像个大蒜头一样顶在脸上,腭下三寸钢须直刺刺的,身上一袭青袍甚为宽松,整个人看起来倒像一个桀骜不驯的任侠。
曹昂微微一滞之后,双目喷火怒斥道:“老贼安敢如此戕害无辜稚子?”
男子眯着双眼看向曹昂,倏地眼中精光闪烁,缓缓站起了身子,仔细打量了曹昂一番后,慢吞吞说道:“小后生可莫要信口雌黄,你哪只眼睛瞧见了老夫戕害这小稚子了?”
曹昂稳了稳心神,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绝非常人,当下沉声回道:“这孩儿与你素不相识,你若不是要害他,将他带到此处意欲何为?况且他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稍有仁慈之人定会心生怜悯,怎会如你一般铁石心肠?”
“哼,”男子冷哼一声,忽然面色变得铁青,忿忿不平说道:“有人在我家撒泼,不仅打了某家妻侄,更是威胁要揍小女,老夫被人如此欺凌,稍稍报复一番又有何不可?我只是拽住这个小孩儿,既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比之某些人可要斯文有礼多了。”
曹昂听到此处已然知晓眼前男子的身份,连忙深深作揖,道:“小子曹脩拜见黄先生,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先生宽宥。”
男子哼唧两声,不耐烦说道:“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姓黄叫承彦,你可以叫我老黄,也可以叫我黄承彦,就是别叫我黄先生。而且你也没有得罪我,我也不必宽宥你。”
曹昂愣了愣,心中颇感好笑,这黄承彦看起来虽然有些许怪异,但没想到竟是个离经叛道不理世俗的人。
当下洒脱一笑说道:“老黄话虽如此,但我那张兄弟和韦氏终归是多亏老黄出言相救才能得以免除一场灾祸,我等还是要好好感谢的。”
“这倒不必。”黄承彦怪眼一翻,连连摆手,语气急速说道:“我可没那好心来救你们,老夫只是气不过那蔡家小竖子在某家中大放厥词,这才训斥一翻。对于你们,老夫同样没有好感,你们在我家大吵大闹,更是出手打人,简直不把老夫放在眼里。所以今日我便前来出口恶气,眼下老夫的气已经出了大半,小竖子你还是速速想方法教老夫出完了气,从此你我恩怨两消、互不相欠。”
曹昂哪见过这样性子怪异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忽然心中一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拿定了主意,索性眼睛一闭,张口说道:“人之初,性本善……”
黄承彦猛地睁大眼睛,旋即轻身坐了下来,手指随着曹昂的诵读声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击着,让人望而生厌的脑袋不时轻点,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曹昂背诵之时眼前浮现一行行小字,一口气背到了“光武兴,为东汉,四百年”倏地戛然而止。那边黄承彦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盯着曹昂,昏黄的老眼竟亮如大日。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黄承彦脸色十分难看,隐隐有些敌视。
曹昂想着接下来的三个字,幸好没有说出口,否则直接将他归为逆贼也不算过分,毕竟现在虽然群雄割据,但名义上都还遵从皇室统治。一旦曹昂说出“终于献”,有心人可以以此攻讦曹昂心怀叵测,有亡汉之心,甚至将曹操也牵扯进来。
“高皇帝平定天下,定都长安,长安在西,故而称之为西汉。光武皇帝再次扫平寰宇,定都雒阳,位置在东,故而称之为东汉。”曹昂后背冷汗淋漓,竭力稳定心神,逐字解释道。
“我说的是后面,你每一句话都是四个三字组成,这一句最后三个字是什么?”黄承彦仍然满目阴沉,盯着曹昂问道。
“起纷乱。”曹昂脑子快速转动,在黄承彦的注视下说出三个字,然后连着前面的三个词组一同说道:“光武兴,为东汉,四百年,起纷乱。后面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