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人间灯火 世俗情
2017-04-20 作者: 朽木听风
第二十一回 人间灯火 世俗情
没用多大功夫,他们就到福禄村了。他们是自北向南从鸡西方向进入福禄村的,而梁三炮的尸体挂在村子西头,也就是从八面通方向进村子的路口。村子里的路上没几个人,等到小三子他们来到梁三炮的尸体下,他们看见的是被风干的躯体挂在一颗大树上,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一根绳子拴着小三子那杆枪的两头,就那么挂了上去。来到跟前“轰”地飞起无数苍蝇。
小三子不可能想到,这具干巴巴的尸体曾给人的心灵震撼有多大;有多少人赶了几百里地来看这具尸体;更不会想到驻扎在这附近的日本少尉级以上军官几乎都穿便衣来看过,这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试图用各种角度去恢复当时的场景,他们也曾无数次问自己,面对同样情况他们会怎样。小三子也不知道,方圆百里内,‘山猫’二字就代表着令人从骨子里恐惧的威慑力。
大铡刀站在马鞍子上挥刀砍断了绳子。随着尸体落下,苍蝇又一次像爆炸一样飞散开来。
“上村子里雇一辆马车吧。”小三子说。
“嘎哈呀(干啥呀)?”赵亮一脸恶心的样子。
“把尸体拉出去埋了,把小红拉回去。”
“谁愿意拉这死倒(死尸)啊?”赵亮还是很不情愿。
“多给点钱不行吗?”小三子商量。
“俺家有、俺家有,”小三子等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路那边站着几个男人,有一个很瘦的正往回跑,头也不回地喊:“你们等会儿”。
“再带几把锹,行吗?”遵命补上一句。
没多一会儿,有好几个人拿着锹过来了,还有马车也是好几辆,后边好像还在源源不断地有人来。小三子架拐站在那里有些迷糊,路那边也开始聚起越来越多的人。拿着锹的人来到5、6米处就站在那里,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三子身上。小三子从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是敬畏。没人说话,僵在那里。
“各位父老乡亲,俺这儿需要几把锹,一辆车,把这几具尸体拉出去埋了,另外,俺当家的马俺们拉回去,俺们给钱,多少钱好商量。”遵命双手抱拳说道。
“俺们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好多人在重复。
小三子回过神,对着大铡刀,“把车拉过来。”
等车拉倒跟前,没人动,谁都不愿意碰那腐烂的尸体,除了遵命。有几个村民过来,“让俺们来吧。”
小三子怒了,“不用!动手啊!”
赵亮都吓得一激灵,抓过一把锹配合着大铡刀、遵命、豁牙子,还有三个赵亮的兄弟把一具具尸体装上了车。
突然,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三爷,好人啊!”一回头,看见路那边哗哗跪下一大片,都在跟着喊:“三爷,好人啊”。没人能分清是‘三爷’还是‘山爷’。
小三子受不了了,“大铡刀过来,咱驾车先走,让他们在后边把小红拉回来。”
他们走出去很远了,依然还能听到后边“三爷,好人啊”的声音。
一路闷头赶路,太阳西斜的时候,小三子回到了天眼子。小三子是沉着脸爬上天眼子的,他心里还挂着一件事儿。在回来的路上,小三子问过赵亮大虎这边情况,赵亮的回答是:不知道。他的态度让小三子感觉到这里一定有事儿,他一定要搞清楚。
上了天眼子,小三子一愣,一排排垛起来的土坯像房子一样整齐的排列着,院子里干净了好多,那边拖土坯那儿还有人在干活儿。
“大当家的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从各处冒出来好多人。别人他没太注意,他注意到了大虎。大虎晃着着膀子走过来,好像走在戏台上似的,“大当家的凯旋而归,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一提起天眼子‘山猫’三爷,那是威震四方,八面臣服,就算十八罗汉,也得给咱三爷面子,啊,哈哈哈”。
看着他贱兮兮的样子,小三子心里更加断定:这个逼养的,一定有事儿。
进了屋子,四爷在那儿等着呢。
“你身子骨没事儿啊?”四爷问
“没事儿,你告诉俺,大虎那边是咋回事儿?”
“噢,你说他洗刘老财的事儿?”
“嗯哪”
“他干的挺漂亮,洗回来不少东西,俺让遵命列了单子”
“不是这个,俺想知道他咋干的?”
四爷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他用擀面杖,把刘老财两口子的胳膊腿儿按在炕沿上,全敲碎了。把家里所有娘们都祸害了,包括14岁没出门子的闺女。”
“杂种操的!俺一猜就是这么回事儿!”小三子脸通红,眼睛喷火。
“大铡刀!大铡刀!”
“你叫魂儿呢?!大铡刀没回来呢!”二麻子走进来。
“去把大虎给俺叫来!”
大虎一进来,这张脸要多苦有多苦,“四爷你也不够意思啊?!”
小三子一拳挥了过去。虽然大虎明白这顿揍他迟早躲不过去,虽然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可这一拳还是太突然了。大虎一个趔趄脑袋撞到门框上,又弹回来坐到了地上。再一看他,下巴掉下来了。他自己托着自己的下巴,在那儿“呃、呃、呃”地叫着说不出来话。其实小三子的胸腔也剧痛无比,他的伤口又拉开了。
小三子知道大虎这是下巴脱臼了,他以前见过,找人双手搂着下巴抬回去就可以了。“去把下巴抬上再回来,咱这儿还没完!”小三子是憋着气说的。
没一会儿,下边传过来话,说大虎的下巴碎了。
“我操他妈,这个驴操的,他下巴要是没碎,俺全给他敲碎它!”小三子恨恨地自己去查看去了。四爷想拉,没拉住。他在小三子身后苦笑,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三子气得直磨机。
等到小三子手摸到大虎的下巴,他发现挂钩那块骨头真的折了。小三子叹了口气,“去把他拉鸡西去吧”。有人用布条子兜着大虎的下巴系到脑袋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拉走了大虎,赵亮回来了。小三子自己带人把小红埋到天眼子山尖上,“没事儿你就愿意往山尖儿跑,这回俺给你埋到山尖儿上。”当着兄弟的面儿,小三子没流泪。只有小三子自己知道小红救过他两次命:一次在追野鸡脖子那回,再就是这回,如果不是小红的勇敢,它哪怕有一点点闪躲的动作,小三子都是必死无疑。是小红的稳健,让小三子充分完成了动作。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铁回来了。他对自己没有把小红拉回来很是愧疚。
“俺、俺、俺找人打、打、打听鸡~西好不好,没顾上小红。”
“没事儿,俺也是看它在那儿可怜,就拉回来了。”
“俺今日个专门去、去、去找水娃他、他、他爹了,他说,一个黑~喳喳的人给他的条~子,说、说、说这条子很重要,他怕耽~误事儿就送来了。俺告~诉他,以后听~这个人的话。”
小三子和四爷同时点头。饭桌上四爷提起梁三炮那7个人,小三子说:“让他们回去吧”。四爷点头。赵亮来了一句,“那些马也给他们啊?”看样子赵亮对人家马垂涎很久了。沉默了那么一会儿,小三子道:“赶明日个,领着杜瞎子去买些马去吧。”
大虎第二天晚饭时就回来了。“这些个驴操的大夫,硬说看着俺害怕,说俺长的吓人,不敢给俺看病。妈了个逼的,给俺捆松了还不行,硬是把俺捆的粽子似的捆到椅子上才给俺换了个铁挂钩。操他个妈的。”大伙儿笑。“那小丫头蛋子大夫,‘你要簌簌口吗~?’”大虎撇着嘴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恐惧的样子。大伙儿哄堂大笑。
“你们猜俺在医院碰着谁了?”大虎一脸的兴奋。
“有屁就放!”
“刘老财”
“俺他妈在那儿呆那么多天也没碰到他,你去就碰着了?”小三子一脸不信。
“嗯哪~,是地缸子看到了他家老妈子,偷摸跟着就看着了”
“然后呢?”
“然后俺就去看他去了”
“然后呢?”
“然后他看见俺就‘自儿过去了’(昏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俺就听医院里的人说,刘老财心胀病死了。”
隔了那么几秒钟,“哄”的一下,整个屋子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笑声。
接下来的日子,小三子不得不面对越来越多的应酬,各色人等竞相登门拜访。一个是周疤了眼,给小三子送来一身儿衣服,一双鞋,还请小三子务必赏光,后天到望花楼吃饭,还很神秘地让小三子带着一辆空马车。还一个,上城子王地炮。此人不高,很结实,油光的脸上一对小眼睛,脸上一直挂着他招牌式的笑容,他也是在小三子拿下哑巴那回第一个送来贺贴的人。他这趟可是带着一份厚礼:一匹矫健雄伟的黑马。这人和马呀,跟人和人一样,第一印象很重要。小三子对这匹马的第一印象:倾倒。
“他呀,叫黑月儿,纯种阿拉伯大洋马,6岁口,咋样?少英雄,喜欢吗?”王地炮颇为得意地说道。院子里围过来好多兄弟看热闹,纷纷赞叹“太漂亮了!”这里咱啰嗦两句,如果是真的阿拉伯纯血,那是王公贵族都未必买的起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不过在那个年代马匹保有量是相当可观的,也不乏这样的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