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草木皆情 恨难平
2017-04-20 作者: 朽木听风
第二十三回 草木皆情 恨难平
这个夏天,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小三子的生活,一个是‘乱’;另一个还是‘乱’。第一个‘乱’是小三子这儿开始大兴土木,到处乱七八糟;第二个是,小三子犯了桃花运,或者说,桃花劫。
咱们一个一个说。种上了苞米、黄豆,各村子里的人开始有了闲工夫。没等小三子提起,王铁已经找了6、7个瓦匠开始干活儿了。让小三子意外的是,王铁经常和遵命商量一些事儿。小三子听过一回,他们聊些什么举架啊,房架啊,地基什么的。可有件事儿小三子费了好些心思,原来在老房子小三子和四爷在一起,王铁和赵亮南北各设据点与老房子成犄角之势。现在呢,小三子不带人,都分给几个二当家的了,于是小三子和谁在一起就成了敏感问题。这些个二当家的现在为了争得新投山的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哄啊、骗啊、许诺啊,特别是大虎唆使地缸子和对眼儿直接拿银子偷摸收买新人,让赵亮是忍无可忍汇报了小三子。小三子问大虎,大虎是一脸无辜,死不承认。小三子举拐就打,他抬腿就跑。逼得小三子没办法,严令禁止地缸子和对眼儿靠近新人。这种情况下,小三子和哪个二当家的在一起,就等于是明显偏袒。因为新人都是奔着‘山猫’来的。关键时刻还是遵命给出主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无限期延长新人集训时间。那些二当家的全都分出去,天眼子变为新人集训地。小三子一听,这个主意太好了,既保证了公平,又能让他充分了解新人,与新人建立感情。小三子夸他这主意好,他却告诉他,这是眼镜的主意。没办法,小三子终于答应让眼镜拿‘份子’,并且眼镜归遵命领导。这样遵命也算是个‘当家的’,不过还是不能和那些二当家的平起平坐,和小三子在一个‘槽子’吃饭。在胡子世界里,在‘一个槽子吃饭’有着很深的象征意义。除了阶层、地位,这里还有一个“家”的概念。而关于给遵命找相好的事儿,遵命是一推六二五,拒不见人。小三子问遵命,“你咋想的?”遵命回答:“俺是胡子,你是俺当家的,俺不可能再有家。”
说小三子犯桃花劫,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一美,一个是英子。一美,在小三子又去了那个酒屋两次之后,小三子成功地‘拿下’一美,这让小三子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不仅一美的温柔可人让他眷恋,他还从一美那里知道了好多他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特别是一美做的精美的饭菜让小三子都有一点不舍得下筷子。而且一美的汉话学的很快,经常跟他说起她家乡的风俗,让小三子感觉到这个世界里还有那样的地方。愁的是她几天看不见小三子就哭,她的哭还很特别,她总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小三子不来,所以她的哭是自责的哭。看见她哭,小三子心也疼,他不知道该拿一美怎么办,小三子不得不承认他经常想起一美。对于英子,小三子只有深深的痛。他面对不了英子幽怨的眼睛。虽说英子有了个婆家,可英子的男人在外边干活儿,根本不回来,其实是英子根本不去婆家,他男人也没脸回来。可小三子想躲着她,她就在清河桥上等,三婶儿也管不了她。她对小三子说的话是:“俺不要你给俺个家,俺看见你就行。”
您说这俩乱不乱?可是还有一个。那天高丽营来了两个人,一辆牛车拉来几麻袋大米,“还请‘山猫’滴,当家滴到他们村子滴吃狗肉滴。”咱们前面书中讲过,这个高丽营就是当年九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下来,却被崔庆寿驰援而不得不放弃的那个高丽营。四爷对人家很是客气,并告诉小三子,“当年九爷就是为了这几袋子大米和他们打起来的,今日个人家送来了,大当家的应该去。”他意识到自己把九彪叫成‘九爷’,又补了一句,“咳,俺这叫习惯了还改不过来了呢。”
一听说高丽人能喝酒,小三子想起来大虎。等到大铡刀把马牵出来,小三子和大虎一出门,二瘸子和对眼儿坐在窗外,看见他们站起来,“嘎哈去啊?大当家的,”俩人一脸灿烂的笑容。小三子想起来这个二瘸子了解朝鲜人,知道他们这是要被请去喝酒,在这儿等着吃蹭呢。大虎还在那儿假模假式地来一句,“俺跟大当家的出去有点事儿。”
“走吧,带你们去喝酒去,你俩偷摸下山,到了山下再坐他们牛车,别让别人再跟来。”
“嗯哪,嗯哪,”俩人高兴的要蹦起来。
等小三子他们跟着牛车都快到山下了,一回头,看见地缸子飞一样奔跑过来,比兔子还快。小三子故作姿态,“你这是要干啥去啊?”地缸子也不说话,就在那儿嘿嘿笑。得了,领着吧。
跟小三子的黑月儿相比,大虎自己的马显得矮小了许多。大虎突然对着地缸子他们冒出来一句。“妈了逼的,以后你们要是不给俺偷回来一匹大洋马,别说俺是你们当家的。”小三子哈哈大笑。
一路开着玩笑就到了高丽营。高丽营是个300多户的大村子,村子里有好多树,村子里也很干净,一间间草坯房里传出来很奇怪却很温馨的味道。
走进村子没多远,领着他们来的人扯着嗓子喊了些什么,接着那边传来手风琴的音乐,伴随着抑扬顿挫的鼓声。等小三子他们从村子里的巷子拐过来,却见一处宽敞的开阔地,好多人穿着鲜艳的衣服。这还不说,一群穿着朝鲜裙子的女人围过来,合着音乐围着他们开始跳舞。小三子蒙了,这是什么情况?突然人群中又爆发出大笑,一回头,看见大虎像个大马猴一样在那里张牙舞爪,好像也在跳舞。他在一群姑娘们中间就像一只大鹅在一群小鸡仔中间似的。小三子完全不知所措,二瘸子也笑着过来牵住小三子的缰绳,“大当家的下马吧~”,小三子又一愣,跳下马,地缸子把拐递了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随着音乐还有人唱起歌来。小三子他们被跳舞的人拥着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随着一个男人喝亮爽朗的喊话,音乐嘎然而止。出现在小三子面前,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个油纸伞下,黑坎肩,白色肥大的免裆裤,手里拿着一顶草帽放在胸前,向他鞠躬行礼。在他前面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好些吃的。小三子急忙抱拳。那个人抬起头与小三子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是平静与欣赏,小三子的眼睛里是兴奋和好奇。“俺们金村长滴欢迎滴大当家滴”,旁边传来那个送大米的人的声音。那个村长的旁边还有一个矮凳子,小三子把拐递给身后的地缸子,坐下来。这位金村长向前一伸手,小三子随他看过去,在小桌子前方5、6米处,呈圆形的,铺着一尺多厚的沙子,直径有4、5米的样子,上边有两个5、6岁的男孩儿穿着裤衩面对面单腿跪地抱在一起,一个男人把双手分别放在两个孩子的后背,然后嘴里喊着什么,同时拍了一下。两个孩子立刻站起来,开始企图摔倒对方。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声音。小三子看明白了,这俩孩子是在摔跤,虽然和他摔跤的姿势不一样,小三子也看出了门道,这种姿势,力量更为重要。小三子很快就看入迷了,却有人碰他了一下,他回头,看见金村长端过来一个碗,里边装着粥样的米汤子,却没有米粒。小三子茫然地接过来,二瘸子趴在小三子耳朵上,“这是米酒,后反劲儿,少喝点儿。”金村长把他的碗也端过来和小三子碰了一下,让小三子喝,小三子喝了一口,没敢多喝,有点甜、酸,不过挺好喝。这时,“哄”的一声,一个孩子赢了。接着,两个更大一点的孩子走出来,这回每个孩子的腿上还套上了红绸子,还是刚才的程序,蹲下来,一拍,开摔。“这是决赛滴,”送米的又来一句。二瘸子趴在小三子身上解释了半天,小三子才弄明白决赛是个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们的比赛进行了很久,而决赛是等着小三子来了才进行的。
坐在欢啸的人群中,小三子有点迷糊,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随着摔跤逐级进行,最后到了成人。小三子看这两个都是壮汉,黝黑油光的脸上挂着有些腼腆的笑容。开摔了。小三子感觉到了力量的角逐,小三子不知道自己也在那里咬牙使劲。旁边传来金村长的笑声。小三子一回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哄”,那边决出了冠军。这时,二瘸子又趴过来,“大当家的,你让大虎二当家的跟他摔一下。”小三子眼睛一亮,跟金村长比划起哑语。金村长明白了,哈哈笑着用朝鲜话喊了几句。
那边突然就有几个人扯着大虎就往沙堆上拽,大虎眼睛瞪的多老大,“嘎哈呀?嘎哈呀?”由不得他,那边已经有人把红绸子套到他的腿上。大虎回头看见小三子开心的笑。
“那咱不带这个的,”他要把红绸子拿下来。
“到了人家地方,听人家规矩,套上,套上,”小三子看见大虎比对方高出一头,应该不会吃亏。
结果,大虎没撑两下就被人家漂亮的挺腰翻身就甩了出去。“哄”在一片笑声中,大虎喊:“俺当家的比俺厉害,你让他摔,你让他摔。”可是笑声中没有人理他。
这时又是那个喝亮爽朗的男声喊了一通话之后,那边一群姑娘被簇拥着围到那边一个巨大的架子跟前,原来,下一项,女子荡秋千。那个秋千架子好高,有5、6米的样子。金村长又碰了小三子一下,指向其中一个姑娘,并伸出拇指。送米的:“这是俺们村子滴最漂亮滴,最厉害滴,她滴一定冠军滴。”
原来她们荡秋千比的是谁荡的高,在那边最高处横着的一根绳子上栓着几个铃铛,荡起来,踢上铃铛就算赢。
真美!朝鲜族姑娘的裙子飘荡着,像蝴蝶飞来飞去,远处蜿蜒的穆棱河像银蛇卧在两岸的稻田间,那些刚刚秋割之后稻田,黑底黄茬,像棋盘一样干干净净,随着地势起伏延绵无尽。更远处,是依稀青山隔在蓝天与秋黄色的大地之间,显得那么固执、执着。回过头,村子的另一边就是山了,虽然不高,却好像被斧子劈过一样,陡峭地立在那里,好像特意为这个村子劈开一个地方。随着姑娘荡上去、荡下来,耳边传来人们喊号子一样鼓劲的声音。
小三子沉醉了,他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三碗米酒。
忽然,人群中的声音变了。原来,金村长指的那个姑娘不仅踢到了铃铛,而且没完没了地踢向那个铃铛,人群中发出,“hana,duer,xie,nie……”人们在给她查数。姑娘终于在一片掌声和喝彩声中落了下来,而她下来第一眼却瞟向小三子。这一眼竟然又引发一波奇怪的喧闹声和笑声,有人看向小三子,有人看向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剧烈地喘息着,羞涩地和其他姑娘们打闹,又引发一波一波的银铃般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