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天边的层云像是被一道道光芒缓缓拨开,露出高而广阔的天空。
陆卷舒斜斜的靠在窗棂边,长发及腰略显蓬松和柔软,不染铅华的一张素脸,眉眼也都精致的无懈可击,她的目光拉的很远,像她的思绪那样远。
拨云见日。
似乎每一个寻常的早晨,都能见到这样的景象,从黑暗到光明,从重云蔽天到云翳渐散。但是,陆家的冤屈,她的心头的重重乌云,又有哪一日可以拨云见日呢!
听到那么些许声响,陆卷舒的目光落在了院子前的那一条小巷子里。
一品楼,当红的姑娘都有一个小院子,除了姑娘的闺房外,还有佣人房。薛二爷若是在此留宿,陆卷舒和二宝就会很默契的换房睡。所以这间其实是二宝的佣人房,位置偏西,刚刚好能瞧见那条小巷。
阴影里走出来个人,身姿挺拔,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像是洒了一层金粉。
是沈罄声,他是从红绡的院子里走出来的。
他走的很平稳,也很快。不知道是因为有急事儿,还是单纯的厌恶这个地方,想尽早离开。陆卷舒觉得,大概是后者。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的脑海里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他一定是紧紧抿着下唇的。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沈罄声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回头。
陆卷舒慌忙蹲了下来,动作有几分慌乱,撞到了妆台上的樟木方盒,一块上好的胭脂香膏掉了出来,哐里哐当的一阵响。她吓的眉毛马上拧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好,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般小心翼翼的把东西都扶稳了,才想起来沈罄声人在墙外,离这里远的很,估计听不见这点动静,真是平白担惊受怕了。
“我才不是怕他,只是……只是不能叫外人知道我是睡在二宝的房间里罢了。”陆卷舒小声嘀咕了一句,为说服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他果然没有注意到这边。陆卷舒压低着身子,只露出一双皎洁的眼睛,远远的看着驻足回望的沈罄声。他的目光很专注,却不是看着这个方向,他在看的是小阁楼上的姑娘房,也就是陆卷舒原本应该住的闺房。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顿在一处,眼波里暗涌着的情绪,深的叫人猜不透。
他在看自己。陆卷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觉得胸腔里有些异样的情绪,不可控制的满溢出来。像是有一只手,在心口上拧巴了一下,手掌很温暖,拧的又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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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正是最悠闲的时候。陆卷舒正靠在软榻上消食儿,手里拿着一册小诗静静的看着。二宝腾腾的踩着楼梯,一溜烟的跑上来,他怀里抱了个锦盒,面上的表情气鼓鼓的,很是有些不忿。
“怎么这么冒失,谁又招惹你了。”陆卷舒撂了书卷,看了他一眼。
“陆姐姐,咱们这次的万金红和香腮粉都少了三成,张妈妈偏心净拿点不值钱的精油香膏来搪塞咱们,这摆明了对咱们不重视,我得告诉二爷去,让他为你做主!”
万金红和香腮粉都是最顶级的胭脂,白玉鎏金的小盒装着,一盒就得十几两银子,顶一个中等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一品楼里也就陆卷舒有一份,其他姑娘用的都是普通的朱茜膏。
“瞧你这么个小心眼子,张妈妈要论偏心,也是偏心咱们啊,少了三成,就少了三成呗,别的姑娘得一盒都欢喜的跟什么似得,咱们得了好几盒,你还嫌少。”陆卷舒全然没当回事儿,她对涂脂抹粉的事情并不太热衷,只是她这个身份免不了而已。再说,反正牢牢抱着薛二爷这个大金主的大腿呢,也不差这点东西。
二宝忙急道:“陆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往常是只有咱们屋有,可如今红绡姑娘屋里也有了,听说沈大人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三千两银票,说要包红绡姑娘一个月呢!张妈妈高兴的眉毛都飞起来了,说红绡这回可给她长脸了,沈大人年纪轻轻就是正三品的高官,往后指不定怎么发达呢,说不定红绡姑娘的身价马上就高过姐姐你了。不就是个三品的官儿有什么稀罕的,咱们二爷是南候家的公子,做大官的总有被拉下马的,可没听说哪个开国勋贵没了爵位的。我瞧着二爷能甩那个沈大人两条街呢!”
陆卷舒忍不住笑出了声,扯着二宝的面皮,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我抱不平呢,合着是给你们家二爷抱不平呢!行了行了,别瞎琢磨了,我听说楼里新晋的几位姑娘排了一出新戏‘鸳鸯梦’,咱们去瞧瞧,你给我挑两件小玩意,我拿着当见面礼。”
“知道了。”二宝被陆卷舒说叨了一番,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这串玛瑙挺好的,嗯还有二爷上次拿来的翡翠镂金的耳坠,咦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老式的枣木匣子,匣面光滑的出奇,原本雕花描金的图案都有些看不清了。二宝总觉得这匣子眼熟,但又觉得不像是二爷送来的东西,好奇的很,刚想打开瞧瞧里面装的什么,却被陆卷舒注意到,一把抢了过去。
“这都是旧东西,别看了,你再找找下面的红木小盒,我记得二爷上次拿来了几颗东珠,成色还不错,一会一道拿过去吧!”
“哦。”二宝愣了愣。
陆卷舒和别的女子不同,这些金银珠宝胭脂水粉,甭管多贵重,她都入不了眼。这枣木匣子里装的估计不是二爷送来的东西,而是她的旧物。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二宝突然想起来了,这枣木匣子,五六年前他曾见过一次。那时候陆卷舒也没有将这匣子打开,只是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匣子上的雕花,虽未落泪,但神色总是哀伤的。终究是睹物思人罢了。
这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