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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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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看清了吧?”他说,冰冷的水气扑面而来,弥漫她的眼眶。

莲灯克制不住想尖叫,她平时自诩女侠,谁知遇上这种情况完全施展不开拳脚。国师太厉害,她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在他面前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她慌里慌张点头,“看清了……这下看清了。”说完陷入更大的恐慌,坐实了她的罪行,难道真的打算动手么?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可也只看清现在的国师,先前的……还是没什么印象。”

如果国师的脑子结构够复杂,会听出一种让他在灯下再脱一遍的意思。果然他显得惊异且不齿,“下作鬼,贪生怕死不认账,这样的人早晚会连累王朗和神宫,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你,免得后患无穷。”

她不能束手就擒,也绝不承认自己会这么不讲信义,翻身而起同他对峙,“我有错在先,国师想如何发落悉听尊便。可是有句话我要说明白,是国师知会我神宫里撤了结界,我可以四处游玩的。我事先并不知道国师在这里,更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会有人露天洗浴,所以即便有错,也是无心之失,国师大人大量,不应当同我一般见识。至于国师担心我会出卖阿菩和神宫,完全就是杞人忧天。我受阿菩和国师恩情,即便千刀万剐,也绝不做背信弃义的事,请国师放心。”

莲灯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管他怎么想,先把责任分清最要紧。如果他没有特许她踏出琳琅界,她不会到这聚星池来。没有他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沐浴,她也不能撞见他赤身裸/体的样子……不过国师的身形真不错,今夜虽然月色不佳,聚星池上星光却正璀璨,那身腰那线条,想起来就气血上涌。像他这样的身份受惯了膜拜,没想到一遭被人看光,大概会觉得威严扫地生不如死吧!

再觑他的脸,因为气愤显出凛冽的肃杀,她心跳漏了一拍,知道自己言多必失,国师要下死手了。

她抬臂挡于胸前,期期艾艾道:“国师与阿菩是挚友,不会忍心让阿菩伤心吧!再说中原人不都觉得这种事吃亏的是女人么?男人大丈夫,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什么,魏晋文人服了寒食散还袒胸露腹呢……我不会同别人说的,明天天一亮我就走,走得远远的,今生再不在国师面前出现,如此可行?”

他冷冷望着她,唇角古怪地扬起来,“事了拂衣去,你打得一把好算盘。”

莲灯品出了苏幕遮里被郎子辜负的女人的幽怨,细想她也没把他怎么样,敦煌天热,常有赤膊的男人行走在沙漠,如果人人不依不饶,那她连渣滓都不能剩下。国师不同,比他们高贵,看了一眼就得赔上性命。她无力反驳,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弥补。

她深深喘了两口气,“这样吧,国师要是觉得吃了大亏,我也脱了让国师看个遍。我不是怕死,是父仇未报,不敢死。待我收拾了那些奸佞再回神宫来,到时候任国师宰割。”说完了可怜巴巴看着他,往前挪半步,背手摘银钩,把蹀躞带扔在了脚下。

这么做算是以进为退,国师是个清高的人,绝不能让自己再受一次侮辱。莲灯料定他会拒绝,所以解了蹀躞带安然等他喝止,谁知并没有,他紧抿着唇,完全一副要看回来的姿态。她僵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却听他质问:“怎么不脱?”

她觉得他大概是太气愤了,以至于气伤了脑子,“国师当真要看?”

他眯着两眼,红唇如血,“是你自己提议的,现在却来问本座?还是为了公平起见,把灯吹灭?”

莲灯进退维谷,她读中原的书,知道羞耻。女人的身体被人看到,半辈子就毁了,国师一把年纪,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么?她原先只觉得他高坐云端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还有睚眦必报的好习惯。她向来敢做敢当,既然他坚持,连本带利还给他,以后两不相欠就是了。

她说:“不必灭灯,免得国师看不清。”果真解交领上的系带,把罩衣敞开,开始脱里面的中衣。

其实他只是在气头上吧,毕竟清心寡欲的人,不能让俗物脏了双眼,在她解中衣纽带的时候终于出声了,狠狠叫她住手。莲灯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这下好了,都过去了。可是国师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神色,阴沉道:“天下的事,有些无伤大雅,有些却很难姑息。我可以收留你在神宫,也可以为你易容,唯独今天这件事让我很不高兴。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过?”

莲灯乖乖点头,“我看到国师洗澡,让国师蒙羞了。”

她的回答显然不够圆融,国师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平复心绪后又道:“大历是礼仪之邦,西域如何我不管,中原的旧俗是不能偷看人洗澡,看了就得负责,你懂么?”

莲灯迟迟啊了声,“要负什么责?”

她的推诿让他更加恼火,一反常态厉声呵斥,“你拜在王朗门下,王朗是诗书大族出身,连这点礼义廉耻都没有教会你?你读了洞窟里那么多书,读到哪里去了?”言罢一哼,“足恭伪态,礼之贼也!”

她被他一顿抢白弄得说不出话来,斯文人骂人就是厉害,什么礼之贼也,她怎么就成贼了?可毕竟自己理亏,他不杀她已经是莫大的恩惠,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她垂头丧气,“国师教训得是,是我孟浪,我甘愿领罪。该怎么负责,还请国师明示。”

他裹着袍子又哼一声,“不能挖出你的眼珠,你说怎么负责?回去仔细想想,想明白了后天来陶然亭见我,我要听你的打算。”

他大约也发现自己光着一双脚不太雅观,怒而怨地看了她一眼,指使她两手划船,硬把他送到岸边,然后纵身一跳,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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