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元郁闷的几乎要吐血,最后咬牙道:“我不服气!”
旻文太子却不是个输不起的,他面色不变地道:“夏侯先生,不必再说了,这一阵是咱们输了。”
夏侯元对旻文太子最是信服,听了这话,只得躬身道:“是!”又冲着安哥儿抱拳道:“这一阵是你赢了,在下认输!”说毕就起身想要归队。
大皇子庾邵宁道:“且慢!夏侯先生你打算就这样走了吗?”
夏侯元脸色一变,怒道:“你们还想怎样?”
庾邵宁道:“刚才你和安哥儿可都说好了,谁要是输了,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跪下给对方磕头,认对方为师傅!你自己说的话,难道就这样不算数了吗?”
夏侯元刚才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是他建立在他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基础上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输,而且输给这样一个孩子。
一瞬间夏侯元脸色变得青紫,他这样混迹江湖的人最是注重承诺,若是说过的话不兑现,对他的名声将有极大的损害,可是让他就这样跪在地上给一个奶娃娃磕头,还要叫他师傅,他又如何做的出来?
夏侯元冷冷地对着庾邵宁道:“这件事还轮不到殿下说三道四。”说完就目注安哥儿。若是他说不必让他下跪磕头拜寿,那么就不算他失诺。
安哥儿却是一阵犹豫,他就偏头去找沈沅钰。
沈沅钰心里也在快速思考,说起来这一阵的确是投机取巧才胜的,实际上是她耍了一些小聪明,难得的是旻文太子没有和她计较,主动认输,若是她让安哥儿穷追不舍,逼得夏侯元太狠,反为不美。
做人留一线,下次好见面。她就朝着安哥儿摇了摇头。
安哥儿便笑笑道:“刚才我不过是和先生开个玩笑。我一个小小的孩童,哪里有本事做先生的师傅,先生不必在意,这就归座去吧。”
夏侯元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他就点了点头,拱拱手说了一句:“在下承你的这份情了!”这才回到北燕的席上。
能够用这种方式挫败夏侯元真是皆大欢喜。在场的聪明人可不少,安哥儿小小一个奶娃娃,哪里有这样的智谋手段,必然都是沈沅钰教给他的。一时之间,无数道目光落在沈钰钰的身上,沈沅钰只低着头,仿佛席间那几道菜长花儿了一般,只在庾璟年看她的时候,她才微微抬头,和他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流,却是对他的无声安抚。
旻文太子眼观六路,谢纯也是耳聪目明,这二位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见此情形都不由得脸色有几分不好看。
御座之上的元帝却是大为高兴,哈哈大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彭安上前听封。”
安哥儿一愣,没想到皇帝直接在这里就要给他封赏,连忙跪了下来。沈沅钰也微感到诧异。
元帝道:“你的父祖有大功于朝廷,你今天又为大晋争了光,朕今日就破例准许你提前继承你父亲的爵位,封你为始兴县公,食邑增至千户。”宁德长公主听到这里也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拉着安哥儿一起跪下道:“谢主隆恩!”
始兴县公是安哥儿的父亲彭潜生前的爵位,皇帝最近在抓权,对于爵位的继承是能扣就扣,能不封就不封。县公这一职可不光是一个爵位的问题,县公以县立国,皆为实封,有封国、食邑,可以开国置国官,皇帝的国家就这么大一点儿,封出去一个县,就少了一个县,就少了一个县的赋税和兵卒,所以他自然不愿意随便乱封。
本来皇帝虽然对他们祖孙两个十分看顾,可是宁德长公主最是了解皇帝的为人,这个县公本来她都不敢在肖想了,没想到今天因为安哥儿立下了大功,皇帝一高兴直接把这个爵位给了安哥儿了。
有这爵位在手,日后就是她两腿一登走了,安哥儿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了,宁德长公主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皇帝今天的确是十分高兴,呵呵笑道:“你们起来吧,暂且退下。朕会安排礼部准备好安哥儿一应的受封仪式的。”
宴会开到现在已经是状况连连,好在几番峰回路转,给了众人日后足够多的谈资,所以众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元帝这样当着旻文太子的面晋封安哥儿为始兴县公,就是想下一下旻文太子的面子,可是看见旻文太子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沮丧之色,心机深沉至此,倒叫元帝觉得有力无处使,难受得紧。
这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旻文太子忽然起身,向着元帝拱手道:“皇帝陛下,大晋的歌舞我们已经欣赏过了,果然柔美婉丽,赏心悦目。在北燕之时,本宫也曾排过一曲《剑器浑脱舞》,不知陛下可肯赏光一观?”
剑器浑脱舞?
旻文太子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原来这剑器浑脱舞在北方极为有名,有所谓“剑器动四方”的说法。
所谓的剑器浑脱。剑器,乃属健舞曲,与健舞相对的还有“软舞”。大晋刚才表演的那些就属于“软舞”范畴。舞者执双剑而舞,表现雄武、战斗的势态。而浑脱,则是从西域传来的风俗性舞蹈,剑器浑脱合在一起,就是剑器浑脱舞。
与一般的声色娱乐不同,因为剑器被赋予了权力地位的含义,所以此舞非贵族不能舞,也是极为高雅的一种舞蹈。如今在北燕和北魏顶级贵族之间十分流行,倡导者正是旻文太子。大晋众人也是久闻此舞之名,沈沅钰却知道剑器舞曾在盛唐风靡一时,公孙大娘曾经一舞动天下,流传千古。
没想到旻文太子提前把这剑器舞都给苏了出来。此人不但在政治军事领域都有所建树,观其所行所为更是在文化风俗等诸多领域引领了风潮。想来前世他必然也是一个才智高绝的了不起人物,换作一个一般的穿越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现在的样子。
元帝道:“剑器浑脱舞之名,朕也久闻其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见,今日正好趁此机会让朕以及诸位臣工开开眼界。”
旻文太子微笑点头,双手轻拍了几下,就见大殿门口走进五名女子,中间的一人头戴战笠身穿战服,腰缠钱带。这战服并不是真正用于战争是所穿的衣服,乃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后的军服,女子穿起来显得颇为英姿飒爽,另有一种英武的美感。
那女子因为低着头,众人看不见她的脸,只是单看身材,曲线流畅,纤腰盈盈不及一握,胸脯也是鼓鼓的,极为引人,男人们已经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了。
她的双手上各执一柄短剑,剑长不过三尺,后面缀着长长的缨穗。
三皇子也是博学多才的,便向旻文太子问道:“这剑器舞需用西凉乐伴奏……”因为只来了舞剑之人,并未见伴奏之人,所以三皇子有些奇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无妨!”这时已经有人给旻文太子送上一架西域胡琴,旻文太子这是想自己鼓琴,为对方伴奏了,一时众人更是期待。
旻文太子在胡琴之前坐好,脸上的神色又是一变,一下子就从一个指挥若定的理性首领将军变成了一个感情丰富富有激情的艺术家,而这种画风的转变却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突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旻文太子双手放在胡琴之上,突兀间,忽听一缕清越的琴声昂扬而起,渐渐激烈已如怒海潮生,轻云出岫。随着几个曲调一变,琴声已愈发铿锵激烈,转眼之间营造出来的气势如同万马千军在沙场中决战一般。
沈沅钰此生精于书画,对于琴艺只属一般,不过却并不妨碍她懂得欣赏,旻文太子的琴艺高超绝迈,就是宫廷乐师和他一比,也立刻相形见绌,显然是下过苦功的。沈沅钰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他又哪里有时间学这么多的东西在身?
已容不得她多想,因为中间那名女子已然翩然起舞。沈沅钰立刻就被这种潇洒英武的舞蹈所吸引。伴随着雄壮激越的乐音,手持双剑的女子,真个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如“羿射九日”,“骖龙飞翔”,真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而其余的四个女子,只不过是为她伴舞,光芒已经完全被这个女子所盖过了。非但如此,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一张鹅蛋脸,肤光致致如冰似雪,狭长的丹凤眼,眸子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那样的娇艳妍丽,直欲把一屋子的女人全都给比下去了。
那剑器舞本来就有几分飞逸潇洒,由如此美丽的女子来舞蹈,更是多添了几分英姿。
这剑器舞大体可分为“站剑”和“行剑”两大类。此女“站剑”动作迅速敏捷,静止时沉稳利爽,宛若雕塑,“行剑”时,又动作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且有韧性。
一时间,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
那女子舞着舞着,渐渐脱离了中央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庾璟年席前。她跳舞所用之剑,剑柄与剑体有活动装置,是可以分开的。在她距离庾璟年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她的目光猛地一凝,已与庾璟年的目光相对。
庾璟年也和众人一样,十分专注地在看她的剑器舞,但是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目光十分清澈,观舞就是观舞,他的目光清明,没有丝毫别的东西。
那舞女和他的目光一触,嘴角即微微一翘,顷刻间目光中像是燃起了两团火焰一般,更加使她显得神采照人,然后她的剑身和剑柄猛然分开,剑身犹如流星闪电一般,向着庾璟年的眉心投去。
异变陡起,女席上已经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你要干什么?”就连坐在最上方的元帝也腾地立了起来。
庾璟年的嘴角却含着浅浅淡淡的笑容,面上一丝惊慌之色也无。他武功高强,更是眼力极佳,自是能够看出,那剑身看着十分危险,但是因为不足够长,根本不会伤到他分毫,若他惊慌躲避,只会徒然惹得北燕之人耻笑。
庾璟年便神色如常,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剑身到了庾璟年身前一尺之处已然势尽,那舞女纤手一拉,剑身便如灵蛇一般缩回到了她的手里。
坐在庾璟年身边的三皇子也抹了一把冷汗,那舞女的试探之意他也看得很清楚。刚才他已经悄悄拿了一只碗在手,只要那女子再有任何异动,他都会不顾一切地以碗击剑,救下庾璟年。
那女子一个旋身,再转过来时,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已经从不屑变为赞赏,那锐利的目光中满含着野性,她人生得美,看起来竟然别有韵味。连三皇子的心也忍不住砰然一动。只有庾璟年自始至终摆着一张标准的冰山脸,像是刚才遇到危险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这段小插曲过去,舞女便又十分自然地舞回到大殿中央。
待旻文太子收了胡音,一群舞罢,赢得满堂喝彩之声。
元帝哈哈大笑道:“剑器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来人,给朕重赏那名舞姬。”
旻文太子已经站了起来:“陛下,跳舞之人非是一般的舞姬——”
元帝微微一愣:“什么?”
那名女子已经拜倒在地:“北燕真定公主,参见大晋皇帝陛下!”
众人一惊,忍不住窃窃私语:“她就是真定公主?”“长得可真漂亮?”“没想到剑器舞跳得还这样好!”
元帝这才想起来,这次旻文太子可还带着一个真定公主前来,要用公主和大晋和亲呢。难怪之前一直没有见到她,原来是想等着这个时机入场。
若只是个普通的舞女,赏赐一些金金珠宝布料首饰都无不可。不过对方既然是公主……元帝的心里就有几分踌躇。
正在此时,真定公主已朗声说道:“请皇帝陛下赐我一斛御酒!”那声音清脆利落,分外的好听。
既然是真定公主自己要的,元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吩咐张士德给了她一斛御酒。真定公主接酒在手,一仰头就将斛中之酒喝了一半,动作十分豪迈。
这胡族的女子和汉人女子比起来,更加奔放热烈而且大胆,而真定公主更像是一匹野性未驯的马,关键问题她还是那样的美丽。美丽加上野性更让她多了一丝普通女子所难以企及的魅力,加上刚才的那一段剑器舞,更是俘获了无数人的心,在场中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见惯了那种柔弱贞静的女子,再看真定公主,就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的女子骄傲难言野性难驯,就像是烈马一样,哪个男人要是能把她驯服了,那就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众人看向真定公主的眼神已经微微火热。真定公主拿着剩下的半斛酒,一步一步地走到庾璟年的身边。
真定公主此时已走到了庾璟年的身边,她身材高挑,因为身上的战服不分男女,使她多了一丝雌雄不辨的别样魅力,行走之前,她手腕上和腰间挂着的铃铛泠泠作响,愈发使人注意到她那一双长腿紧致而又修长。
她走到庾璟年的身前站好,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福,然后道:“庾将军,刚才本宫舞剑之时对你多有得罪,就拿这半斛御赐的美酒向你道歉吧!”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其实沈沅钰从刚才就发现了,真定公主对庾璟年十分的感兴趣。从她不试探别人,只挑了庾璟年来试探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沅钰心里十分不痛快。就像本来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被被人觊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