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回了琅琊王府,先是与庾璟年一同去了芷兰堂给郗氏请安,出了芷兰堂沈沅钰便又要去荣华院给袁王妃打个招呼。
庾璟年拉住她的手道:“阿钰,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王妃有求于我,既然已经说了叫你五日去请一次安,是断然不敢拿这个说事儿的。”
沈沅钰便笑道:“有二爷护着我,我在王府里,没有人敢给我受一点儿委屈。但是王妃总是长辈,咱们不能让人拿住不孝的把柄,我去应付应付她也费不了多少事儿,你不要替我担心。比起旁人家的媳妇,我这不知道有多自在呢!”在这么一个大家庭里,很多事情不是你用蛮力就能解决的。沈沅钰还是想着好好经营,为自己和庾璟年赢得一片舒适的生活环境的。
沈沅钰到了荣华院,发现何氏、阮氏,还有庾之瑶、庾彤等都在,围坐在一起,人倒是全活儿。
沈沅钰给袁王妃见礼已毕,袁王妃就让丫鬟搬了椅子,让沈沅钰坐在自己的身边。笑道:“你来的正好,正在商量着你五妹妹出嫁的事儿,你也听听。”沈沅钰听了就去看自己的小姑子之一——庾真。
这位小姑子是个奇葩,沈沅钰嫁过来这么久,只跟她说过一句话。可见这位内向到了什么地步。
庾真排行第五,是庾之瑶的庶出姐姐,母亲孙姨娘出身市井,曾是建康城内有名的豆腐西施,生得十分的美貌。不知怎么被庾文泰看上了,就纳回府里做了他的第八房小妾,也曾经宠爱过一阵子,后来孙姨娘生了庾真之后,不知是被谁给害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生了满脸的痘,待痘破了落下了满脸麻子,一个美娇娘变成了这副样子,庾文泰就是个陈世美,自然也就把她丢开了手。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恐怕连孙姨娘是哪一号人都给忘记了。当年孙姨娘嫁到王府里,正是庾文泰续弦袁王妃不久的事儿,当时孙姨娘仗着自己新鲜水灵,没少给袁王妃气受,等她失宠之后,袁王妃没少想着法的磋磨她。当年那个牙尖嘴利,意气风发的豆腐西施早就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孙姨娘。
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孩儿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庾真身为亲王之女,宗室女。却不像庾之瑶和庾彤那样,有天之骄女的自觉,唯唯诺诺的简直包子的不能再包子。
沈沅钰看她的时候,她正红着脸,低着头,在那里死命扯着手里的帕子。庾文泰的女儿整整生了一打,前面四个女儿早都被袁王妃给嫁出去了,远的甚至嫁到了交州。现在轮到了庾真,再往下就是庾之瑶和庾彤这两个身份尊贵的嫡女了。
庾文泰虽然是个渣男中的战斗机,但是模样长得十分英俊,豆腐西施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来的。所以庾真鹅蛋脸,白皮肤,长得十分漂亮。但是这个性子……沈沅钰心里暗叹,叫袁王妃和孙姨娘都给养废了。
袁王妃道:“咱们王府里的女孩儿出嫁,嫡女五千两,庶女三千两,这是府里的老例了。所以五丫头的嫁妆,还是公中出三千两来置办,孙姨娘你觉得如何?”
沈沅钰出嫁时,嫁妆的数目怕不有四五万两。三千两置办不出她成亲时的那般十里红妆的嫁妆,但是三千两也是一笔巨款了。孙姨娘听到王妃开恩,没有明着克扣女儿的嫁妆,已经别无所求了,立刻就拉着庾真跪了下来:“多谢王妃成全这孩子的体面!”
庾真也跟着跪下来,怯怯地道:“多谢母妃!”要知道庾文泰几乎不管内宅的事儿,王府的产业又几乎都在袁王妃的手里攥着。袁王妃在府里那是真正的一手遮天,就算明着克扣庾真的嫁妆,庾真也没有地方喊冤去,只有受着的份,现在袁王妃说出了要给庾真置办三千两银子嫁妆这句话,她是个要脸面的人,就算最后到了庾真手里,嫁妆不值那么多,但是至少也不会差的太离谱。
袁王妃则不由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女。当年孙姨娘泼辣,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则趁着她生产的时候在她的食物里做了手脚,让她脸上长满了痘,从此失了宠,这些年来没少侮辱磋磨她,眼看着她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了一只任人揉搓的小绵羊,当年泼辣的豆腐西施如今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比一只狗都还要听话,她只觉快意极了。
然而嘴里却冠冕堂皇地说道:“快起来。这算得了什么!我这个做嫡母的一向把五丫头作为自己亲生的一般疼的。只是五丫头我要提醒你,改日你嫁了,要记得自己是琅琊王府的女孩,说话行事,不要忘了咱们王府的体面。”
若不是想着给自己的两个儿子铺路,把庾真嫁给了庾涛顶头上司,羽林左卫将军的侄儿为妻,她又怎么舍得掏出三千两银子来给她置办嫁妆!
庾真低声答应着,像是蚊子在哼哼。
沈沅钰看在眼里,脑中转着各种念头,却是闭上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袁王妃便道:“既然如此,这采买嫁妆之事,我看……”说着便看向了何氏、阮氏和沈沅钰三个人。
何氏和阮氏便一起开口道:“母妃,让我来吧。”
阮氏急忙道:“大嫂如今正忙着三月三春宴的事,哪里有时间给五妹妹采买嫁妆呢?”又赔笑对袁王妃道:“这阵子媳妇跟着母妃很是做了几件事,也长进了不少,母妃何不把这件事交给媳妇呢?媳妇必定让五妹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何氏不由反唇相讥:“三弟妹说得好听,倒是想问问三弟妹,到底跟着母妃做了几件大事?能不能说来给咱们也都听一听长长见识?你又什么时候做过采买这样的事,建康城卖家具、首饰、布料店铺你知道几个?如何与那些大掌柜的讨价还价,这些你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吗?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莫要光凭着一腔热情,耽误了五妹妹的终身才好呢!”
阮氏本来就有些泼辣,立刻就恼了,大声道:“大嫂,做人可不是你这样做的!前儿府里修园子,你抢了去做;采买四季衣裳料子,你抢了去做;办春宴,请亲戚朋友们吃饭,你也抢了去做……你吃肉,总得要别人喝点汤吧,你一个人把好处都占尽了,天下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竟有把什么都说开的意思。
孙姨娘母女是当事人,可她们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大奶奶不值得信任,三奶奶更不值得信任,银钱不论到了哪一位的手里,总要脱去一层皮的。一时间相顾茫然,竟不知说什么好!
沈沅钰听说过琅琊王府的经济不景气,王妃将银钱把得很严,各房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只是实在想不到,何氏和阮氏一对妯娌,为了这么一点小利,就争成这个样子。不过就是三千两银子而已,她们就算拿好处,又能拿得了多少?
她从前在娘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沈府就是有些争执,各房都不缺少银子,也绝不会因为银钱的事争执成这个样子,却不知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琅琊王府的财力,是万万不能和四大门阀那样的顶级巨富相比的。
所以沈沅钰见两人为了这么点小利,斗得像是乌眼鸡似的,不由看得十分新鲜。
袁王妃见她们当面就撕掳开了,不由大怒:“都给我闭嘴,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何氏和阮氏都是看着王妃脸色吃饭的,吓了一跳,齐齐跪了下去,道:“是媳妇错了,不该惹母妃生气。”
袁王妃正要训斥她们两句,那阮氏一起一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的,一口就吐了出来,何氏和她跪在一处,她中午吃的东西很杂,荤的素的,花花绿绿的一下子全都吐到了何氏的身上。
一时间王妃的上房之中臭气熏天,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
何氏气得全身发抖,尖叫道:“阮氏,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沅钰也被这神转折惊得差点把眼珠子掉下来。就听见阮氏辩解道:“我哪里就是故意的了?我早上还吐了一回呢?”又有些不解地道:“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袁王妃的上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这可都是波斯进贡来的好东西。被阮氏的秽物污染,袁王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急忙叫了丫鬟进来打扫,一边道:“身子不舒服就叫大夫,怎就吐在我这里?”
沈沅钰听了阮氏的自白,说是早上也吐过一回。又想起东海王府中身怀六甲的玲珑,不由脑际灵光一现,“三弟妹,该不是……怀孕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阮氏身上。算起来,琅琊王府第二代人丁兴旺,庾文泰以过人的毅力到处施肥播种,成绩也是十分斐然,儿子女儿全是论打来算的。可是到了第三代,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老大庾亮成亲六年,一妻三妾,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老三庾峻成亲三年,儿子女儿皆无。这当然不能怨阮氏,以三爷那种身子骨,能完成房事就不错了,还能让阮氏受孕,那真该给他颁发一个“中国好丈夫”的奖章了。
所以听了这话,众人全都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阮氏更是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恐。
沈沅钰不由愣了,发现自己怀孕了,竟是这样的表情,这画风不对啊!
袁王妃也楞了,急忙叫了丫鬟扶着阮氏到内室去躺好,又叫人去请大夫。这边何氏换了一身衣裳,复又过来。
大夫很快便来了,给阮氏把脉之后,道:“恭喜王妃,恭喜三奶奶。三奶奶这是有身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哪里想到阮氏一把拉住了大夫的手道:“大夫,您说的是真的吗?没有弄错吧?”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大夫笑道:“老夫虽不是什么国手名医,喜脉还是不会摸错的。三奶奶的确是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啊!”
袁王妃以为她是高兴的语无伦次了。就笑着嗔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多亏了你二嫂提醒了一句,三郎那个样子,好不容易你们两个才有个孩子,若是不小心落了,可怎么是好?”
就问大夫三奶奶胎相如何,需不需要吃药安胎。大夫笑道;“三奶奶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她的脉搏沉稳有力,虽只有两个月,但是胎相是很稳的。老夫再给三奶奶开个方子,照着这方子吃上几服药,平日里再注意着点儿,就定然可保无虞了。”
众人全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阮氏,沈沅钰率先上前道:“恭喜三弟妹。三弟妹有了身孕,三爷也算有后了,不但王妃高兴,老太太定也是极高兴的。这是咱们全家的大喜事。”
袁王妃笑道:“正是呢,理该派个人去给老太太和王爷报喜。也得去给亲家送个消息去才好呢。”一面就吩咐丫鬟们四处去报喜。然后又嘱咐三奶奶道:“你现在有了身子,日后可不能像是往常一般没个计较了。距离你临盆还有八个月,你也不用做什么,就给我好好地养胎,平平安安把这一胎生下来,最好给我生个金孙,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三奶奶听了,这才喜笑颜开。站在一旁的何氏却是脸色铁青,她嫁到夫家这么多年,头三年还好,虽说运气不好,生了两个闺女,好歹总是怀孕了,再后来竟是无论拜了多少菩萨,吃了多少补药,小日子月月准时到,不要说生儿子了,连怀孕都怀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