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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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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清真寺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很多头戴白帽的穆斯林,都肃立在雨中,为首的是清真寺的阿訇,须发皆白,看样子有八十多了,神情肃然的望着慕轩怀中的马澜夫,低首喃喃低语了一阵,向左右几人咕囔了一句,立即有六人过来,自慕轩怀中接过马澜夫的遗体,抬进了寺中,阿訇向慕轩他们三人低头行礼,说:“感谢各位将马兄弟送回,只是各位不是教中之人,不便入寺,请暂且在对面等候片刻,马兄弟有遗物托我转交。”

他一指对面那家**面馆,慕轩也知道清真寺不允许女性和非穆斯林入内,就点头称“是”,带着庄小姐主婢俩走向那家面馆,面馆主人见是阿訇所指派,对他们三人特别殷勤,还特意拿块看着挺干净的抹布给他们擦衣衫上的雨水,晴蓉抽出一方丝巾,给小姐鬓边颊上的水珠。

慕轩心中却有些诧异,刚才阿訇说马老爷子有什么遗物要他转交,但马老爷子怎么会事先知道他自己今天必然会身故,而且知道是由自己送他的遗体回来,事先安排好遗物转交这一出呢?

庄小姐看来也有同样的疑惑,与慕轩相视一眼,眸中满是惊诧。

清真寺门前的人群骚动起来,穆斯林都跟着进寺去了,不是穆斯林的就只能在门前默默哀悼了。

阿訇很快就出现在慕轩面前,他交给慕轩的所谓遗物居然是一本《古兰经》,《古兰经》共有一百多章,在中国也被称为《古尔阿尼》、《可兰经》、《古兰真经》等,为了在斋月诵读方便被分为三十本,中国民间俗称“三十本古热阿呢”。

马澜夫的这本封面为天蓝色丝绸精制,书写工整,字体浑厚,被装在一个长约八寸的长方形木匣中,不过那些字慕轩可不认得,不知道是不是阿拉伯文。

“马兄弟每次出行,都会把这经文交托给我,说凡是送他遗体回来的人就与他有缘,让我把这经文赠送给有缘人作为回报,还请收下!”阿訇双手擎着木匣递到慕轩跟前,慕轩心下恍然,非常恭敬的弯腰低头,双手接过木匣,口称:“晚辈愧领了,多谢阿訇老人家!”

阿訇捻须微笑,看着慕轩,眼神中似乎有别样的深意,说:“好,好!”随即跟慕轩他们三人道别,往寺里去了,走时却不忘给他们一人一把油布伞,慕轩他们于是就往庄家而来。

一路上,小丫鬟一直非常好奇的看慕轩胸前藏小木匣的地方,还扯着庄小姐的衣袖悄悄问:“那个很珍贵吗?是宝贝?”

庄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只好含含糊糊说:“应该是吧!”

小丫鬟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就不说什么了。

从小院门回到庄家,他们被告知老爷跟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堂中跟董家二公子说话。庄小姐主婢俩回闺阁去了,慕轩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衫,往前厅而来。

庄庭见他进来,起身给他引见,董家二公子董夏,字繁秀,年方弱冠,眉清目秀,儒衫素朴,浑身透着书卷之气,举动有礼,言谈有节,一看就知道家教非常好。

庄庭向董夏引见慕轩,说是自己的忘年之交,弄得董夏执晚辈之礼相见,居然称慕轩为“世叔”,庄庭也不做解释,慕轩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生受了人家的大礼,庄夫人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拧起了蛾眉。

“董贤侄经纶满腹,今秋必能高中,来年春闱也不在话下,此后宏图大展,前途不可限量哪!”庄庭毫不吝啬的赞誉董夏。

董夏满脸惶恐的连声称:“小侄不敢,世伯谬赞了!”

慕轩微笑着应酬,心中也疑惑不安着,却不明白自己究竟该疑惑什么、为什么不安。

在庄庭的盛情挽留之下,董夏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告辞回家,慕轩这才有机会说起明日请庄家三口去栖风楼赏戏一事,庄庭犹豫了片刻,出人意料的答应了。

闺阁中的主婢俩得到消息,兴奋得过了子时才入睡。

凌晨时分,淅淅沥沥的春雨总算暂时停了,慕轩醒了,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檐水声,心里忽然间就酸涩起来,庄伯父的态度似乎非常明显了,他仕途多艰,庄姑娘又是命途多坎,面对自己这样一个亡命江湖之人,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就这样离开吗?

一早,慕轩上栖风楼安排晚上庄家三口看戏一事,三楼的雅间不出意料早都被预定掉了,张大老板亲自出面,才从一位老主顾那里匀出了一间。

之后,慕轩对张近泉说:“昨日的事您应该知道了吧?”

张近泉点头说:“马老爷子一世英雄,这样离开也算死得其所!”

慕轩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和一个小木匣,摆到桌上,那册子正是阳无尽给的,他昨晚翻了一遍,应该没错,是男女双修的功法,只可惜阳无尽似乎用错了地方;那木匣里,自然是那本《可兰经》:“把这传回总教,看看有什么可用之处!”

张近泉将两物妥善收好,不忘问一句:“你跟庄家小姐怎么样了?”

慕轩愣了片刻,摇头说:“没怎么样!”他不顾张近泉的愕然,告辞离开,临出栖风楼时,他忽然又折回来找张近泉,要了笔墨写了两句话给他,说:“这个加在翠环消失之前吧!”

张近泉看看手里那白纸黑字,又看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疑惑与不解更重了。

戏是酉末戌初开始,慕轩他们特意早吃晚饭,酉正一过就往栖风楼来了,但发现似乎还是晚了点儿,这里已经人声鼎沸了——外面又飘起了细雨,但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

三楼雅间的贵宾可以坐轿直接进楼北的院子,然后由一条专门的通道上三楼,慕轩他们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三楼最东面的雅间中,雅间中摆着八仙桌、靠椅,桌上早就摆下了果脯蜜饯之类。

庄庭他们坐下,门口的侍女就进来给他们沏上香茗,之后送上几本薄薄的大册子,说:“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这是今晚的《精变》的介绍,请各位过目,小婢就在门外侍候,有任何需要请召唤一声!”说着,行礼退出。

庄庭一家三口看那书册,只见封面上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一身戎装,怀中抱着的女子似乎已经睡熟,他们的头顶,是一淡淡的白色狐狸正渐渐化为云烟,封面右上方是烫金的“精变”二字,翻开书册,前几页是戏中人物的绣像,绣像下是扮演者的名字:元丰——蓝纤,翠环——紫纤,小茗——彩纤……;那些绣像跟常见的线描人物不太一样,看上去格外逼真,看得人爱不释手。之后几页,是整个故事的大致介绍。

整个书册装饰得非常典雅华丽,书册下方还缀着一个铜钱大的物件,圆形的,上面雕镂着“彩虹”图样跟“彩声班”三字,据说这个物件是彩声班的标记——可别小瞧这铜钱大一个,可是实实在在的黄金打造,有半两重呢!这种书册也只有三楼雅间的客人们才人手一册当做纪念,二楼的书册相对就级别低些,缀着的是银标记,底楼的则是铜锡合铸的。

慕轩只是看了一下第一页——这种“剧情介绍”就是出自他的授意,就把目光投向纱帘,纱帘非常薄,透过它,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那个戏台,此刻,台上正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蓝衫老者弹着弦子,铮铮锵锵,即便是在人声嘈杂中,依旧显得别有韵味。

晴蓉原本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但看老爷、夫人他们都只顾埋头看那书册,就悄悄走到了纱帘前,往下瞧着,忽听底下有人高喝一声:“沅妞儿出来啦!”话音未落,刚才还鼎沸的人声竟立时消失了,上上下下一片寂静,只有弦子的声音仍然在四下里回荡着。

庄庭他们也都抬起头向戏台望去,却见戏台左侧走出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模样,中等身材,穿着的衣服有些怪异,应该是用紫色缎子所裁制,上下都紧贴身体,衬得胸挺、腰纤、臀翘、双腿修长,只是两袖宽大,跟整件衣服相衬有点怪异——但上上下下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已经看呆了,连庄庭都觉得心砰的一下剧跳,忙不迭的借喝茶掩饰自己的窘态,不过庄夫人跟庄小姐都没时间管他,她们也都被那衣服吸引住了,不错睛的看着那女子胸颤臀摇、袅袅婷婷的走到台中央,心下都忍不住想象自己在没有第二人的情形下穿上那衣服会是什么样子,想得脸都很快发烫了。

慕轩正端起茶杯喝茶,看见那女子飘然而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了好几声才忍住——那是他提供的后世的旗袍样子,只是不知是谁给加了那两只宽大的袖子,双腿两侧也没有开叉,看着确实非常怪异,不过,这个女子在这个时代敢当众穿这种衣服,也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傻俊角,我的哥,

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

捏一个儿我,

捏的来一似活托,

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

着水儿重和过,

再捏一个你,

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这是时下流行的一首《锁南枝·风情》,沅妞儿声音圆润婉转,浑如颗颗滚圆的珠子在翡翠盘中滚动、碰击,又落入另一只玉盘一般,听得众人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浑身上下连每一个脚趾头都是暖烘烘、懒洋洋的,沅妞儿眉目未必算得上是绝代佳人,但媚眼如丝,生动的表情充满了诱惑,加上酥胸微颤、腰肢轻扭、翘臀款摆,看得许多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差点就滑下椅子、软瘫在地。

庄小姐起初看她媚眼横波,充满挑逗之意,那曲子又直白露骨,不由自主就晕红了双颊,后来却越听越出神,越听越觉得韵味无穷,美眸怔怔,不觉痴了,等听到上上下下一声震天价的“好啊”,才发觉人家已经唱完了,也才发觉自己眼眸都已经湿湿的了,她不好意思的瞥一眼慕轩,发现他也有些愣怔怔的,心中不由暗哼一声:被那沅妞儿魂都勾走了吗?男人就是——哼——那个女人,可真是狐狸精!

慕轩其实没太注意台上,一直在想着心事,今晚的庄小姐装扮还是非常素净,只是裙带上的挂饰正是他早先送的“惜今”,她时不时明眸瞥来,个中的娇嗔薄怨他都看在眼中,心里不免更加黯然。

“城东旺财酒铺周掌柜赏银五两!”三楼有个清脆的声音娇声高喝。

“城西兴隆布庄李掌柜赏银十两!”另一个侍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

一眨眼间,三楼、二楼有六七位客人赏钱,粗略一加,将近百两纹银,听得底楼的许多人暗自咋舌:乖乖,那么多银子,够我享受一年多了!

“沅妞儿,上大爷这儿唱一曲,大爷也赏你十两二十两的——”二楼西侧一个粗嗓子嚷嚷着,大家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很多人都愤愤不平,沅妞儿其实艺名淑沅,大家喜欢她才叫她沅妞儿,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把沅妞儿当成沿街卖唱的,真是可恶至极!

也有人暗自冷笑,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来是来这里找打了,谁不知道这沅妞儿台上妩媚异常,台下却是异常正经,上次一个路过本地的知县不知死活,跑到台后对着沅妞儿动手动脚,被她扇了两个巴掌,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后来这事居然不了了之了,肯定是张大掌柜动了手脚,反正沅妞儿安然无事。当然,也有人瞧着台上的沅妞儿,看她怎么应付——抱这种心态的,男女都有。

沅妞儿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理会,转身就往下场口走去,却听二楼有人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娼妇,看大爷怎么治你!”接着底楼的人群一阵大哗,原来楼上一个身材高大、样貌粗鲁的大汉跳了下来,堪堪落在戏台之上,大手一伸,就往沅妞儿的左肩抓去,眼看沅妞儿就要伤在这大汉手里,许多人惊叫起来,却发现那个大汉忽然之间两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没注意怎么回事的看客还以为这个大汉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向沅妞儿下跪赔礼,眼尖的却看明白了,这大汉两腿弯处分明各有一截筷子,看样子是有人出手相助啊!于是大家转头四下找寻出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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