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暗而寒冷。
殷颜天侧卧着,身上盖着一张棉被,身下有一**褥子,被褥都由于陈旧而变薄、发硬了,但在这入冬的时节,还是能抵御部分严寒的。
殷颜天一只手已在外面,他的手宽大修长,此刻已冻得发红开裂,有些费力地往前伸去。
他一动,就有铁链沉重的声音哗哗作响——他的手脚都被又粗又重的玄铁铁链锁住了。
他的面前有一道铁栏,铁栏下方有个窄小的开口,他将手伸过去,拖进了一个托盘。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颇为艰难。不过他手足经脉本都全被震损,现在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凌飞渊在将他囚禁在这地牢中后,很快请了大夫来医治他身上的伤。大夫不是宋大夫,照样也医术高明,在他的精心治疗之下,殷颜天的手脚渐渐便由最初的钻心疼痛、全不能动变成可以稍稍使得上力了,只是殷颜天自己也清楚,他伤成这样,若想恢复武功,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了,正因如此,凌飞渊才会放心让大夫来为他治伤吧。
托盘上摆着饭菜,饭是陈米做的稀粥,菜里没有肉,色泽暗黄,一种令人毫无食欲的气味随着飘散的轻烟在这狭小的牢房里散开。
类似这样的食物,殷颜天已经吃了三个月有余,一开始他根本吃不下,可是在这地牢之中没有其他东西可吃,没过多久他就饿得头昏眼花,最后还是只得将这些玩意勉强下咽。
但到底还是不能习惯的。
殷颜天颤抖着抓起筷子,另一只手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忍着胸中的翻腾,低头扒起了饭菜。他吃得颇为痛苦,这些东西本就令人难以入口,最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又染上了风寒,愈发的没有胃口。
他吃得很慢,吃了一刻多时间,放下了筷子,碗碟之中还剩着不少,但他已经尽力了。他将吃饭的手缩回被子,让被窝里的温度温暖这只几乎被冻得没了知觉的手。
还没等手恢复暖意,忽有脚步声响起。
殷颜天的心跳骤然加快。
这处地牢里天天都会有脚步声响起,给他送饭的老妪、换班的守卫,有时还有前来替他诊治的大夫。
可是,他们的脚步声,都不是这样的。
这个脚步声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而且是属于两个人的,其中一人武功高些,另一个低些。
殷颜天觉得他已经猜出了这是谁的足音,他的呼吸都似已要停滞。
足音终于越来越近,殷颜天首先看到的是一团刺眼的光晕,是一盏灯。
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去,灯后人影的模样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来人的面孔映入殷颜天的眼中,殷颜天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真的停住了,然后他的胸腔之中涌起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来者果有两人,正是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记的那两个人。那两张面孔,这三个月以来他翻来覆去地想过无数遍,每次一想,恨火便烧得他骨髓都似发痛。
他死死盯住这两人,眼睛里的仇恨如同尖锐的剑,森冷可怖。
章天礼和顾昭扬走到近前,在铁栏之前停了下来,面对他的瞪视,显得毫不在意。章天礼眼睛往下略略一扫,看见殷颜天面前剩下的饭菜,轻说:“浪费粮食可不好。”
“你们来干什么?”殷颜天道,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干涩,大概是染了风寒,又太久没有说话之故。
“也不干什么,”章天礼道,“就是夜雨心肠太好,听说你病得不轻,想来看看你。我陪着他来。”
殷颜天眉头拧起,冷声道:“有事就说,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章天礼哼笑一声。
“殷颜天……凌大哥说的是真话。”顾昭扬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十足的心灵受伤模样。
“‘凌大哥’?”殷颜天露出了一种近乎讥嘲的表情,“好一个‘凌大哥’!你恐怕已经忘记我也曾是你大哥了吧?!”
顾昭扬微微皱眉:“我真希望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大哥。”
“夜雨,话不能这么说,”章天礼道,“倘若没有他,我们恐怕也不会遇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