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大奶奶又来了,何子衿忙自去寻清静。
陈大奶奶见闲杂人等避退,奉承两句何老娘的好气色后就说起想为长子求娶三姑娘的事来。沈氏一听,也不大愿意在往屋里坐着了,何老娘道,“你去瞧瞧,恭儿午饭没大吃,这会儿兴许饿了,弄些个吃食一并拿过去,念这半日书,也歇一歇。”
沈氏便顺势出去了,何老娘方与陈大奶奶说了,“你就是不来,我也要与你说一说这事的。阿志大了,以后也该安心科举,多在家念书,莫要分心。你说的这事儿,自来结亲要门当户对,三丫头说是能干,却是父母双亡,嫁妆有限,我只愿给她寻个小门小户的嫁了便是。阿志是秀才,她哪里配得上。”见陈大奶奶又要说话,何老娘一语定江山,“我早就问过三丫头了,她不愿高攀。”
对于信心十足的陈大奶奶,当真是九天神雷霹下来也不足以形容何老娘拒婚给她带来的震动:竟,竟然是真的!那克父克母的丫头竟然是真的不乐意!
由于拒婚之事给陈大奶奶自信到自负的心灵带来巨大创伤,陈大奶奶都不晓得怎么回的家。她怔怔的坐在自己房里半日,直到陈大妞来瞧她娘,问,“娘,你不是去提亲了么?怎么样?三姑娘应了没?”
陈大奶奶此方回了神,紧紧的攥紧双拳,指甲陷在肉里都不足以平复心内的屈辱,陈大奶奶额角青筋直跳,神态狰狞,咬牙切齿,恨声道,“那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竟然,竟然不愿意她儿子!
陈大奶奶再如何恨,也只是心下恨恨罢了。陈姑妈叹口气,陈姑丈道,“三姑娘倒是奇异。”不同于陈大奶奶,陈姑丈可是有手段的人。
于是,另一位同薛千针学手艺的李桂圆便时不时的来找三姑娘说话儿,或是一道做针线啥的。李桂圆为人活络,也喜欢说话,伶牙俐齿的机伶模样,亦很会拍何老娘的马屁。时不时的带些佳果点心过来孝敬何老娘,何老娘有礼可收,乐呵的很。
李桂圆亦是定亲的人了,私下与三姑娘一并做针线时,细声细气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你,就是有大福气的。”
三姑娘不紧不慢的绣着一个蝶恋花的绣面儿,道,“这话怎么说?”
“我可是听说陈财主家的长孙,就是那位十九岁便中了秀才的陈秀才倾心于你的。”李桂圆一幅与三姑娘亲昵无比的模样,仿佛在说闺密间的小秘密一般,感叹,“你可真有福气,三姐儿!真的,咱们做绣活儿的,别人不知道,咱自己还不晓得吗?成天低着头,脖颈都是酸的,一天天的熬眼睛,许多绣娘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眼睛就坏了……咱们师姐妹三个,我与琪姐儿都比不得你,你才是有大福气的人哪。”
“是吗?”
“是啊,知道的人都羡慕你羡慕的了不得呢。”
“陈家大奶奶倒是来提过亲,我不愿意。”
“这是为啥?你疯了不成!”李桂圆微微激动。
“这种公子哥儿的痴情,如何能信呢。来得快,去得快。他不一定是喜欢我,不过是执着于‘求不得’罢了。”
“这是你想的多了,陈秀才可不是那种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
“当然了,他是秀才不是么。这样的有才学,家世也好,以后考举人考进士,为官作宰的,你可不就是官儿太太了。三姐儿,你是享诰命的命呢。”
李桂圆时不时的过来,同三姑娘私下做针线时总会不经意的说起陈志的痴情来。
何子衿在忙着教章氏煮乌梅汤,何子衿先给她喝了一碗井里镇的酸梅汤,章氏见这酸梅汤浓稠清香,道,“每年街上都有叫卖酸梅汤的,大姑娘这熬的,一看就没掺水,稠的能挂碗上。”章氏没啥见识,没吃过没见过,一口气喝半碗,觉着是此生喝过的最好喝的酸梅汤,她道,“这样好喝,定是用足了料,这得卖多少钱一碗哪。”
何子衿道,“等算一算再说。”料用的足,自然要贵些的。
何子衿教章氏煮酸梅汤,她在厨艺一行的确很有天分,这种天分,前世就能看出来,凡是什么菜,她吃过几次再搜个菜谱,就能做的八九不离十。煮酸梅汤也是一样,这东西,人们煮千八百年了,照样有煮的好有煮的差的。
何子衿是个精细性子,她挑的乌梅便是平安堂的上等货,另外山楂、甘草、桂花、冰糖,哪样往哪个铺子买的,要挑什么样的成色,都有讲究。用什么样的锅,用什么样的火侯,还有,用什么样的水,皆有出处。章氏算是脑子灵光的人了,一时却也记不大住,何子衿道,“我写好了方子,一会儿你带着。若哪里忘了,叫山大哥念一念就知晓了。再有不懂的,来问我也方便,咱们离得又不远。”
章氏笑,“还是大姑娘想的周到。”心里琢磨着,念过书的人就是聪明,看大姑娘这么小,就会做这些好吃的了。
章氏先瞧着何子衿煮了一锅,章氏道,“大姑娘看着我做,我也煮一锅。”
这一天,两个就捣鼓煮酸梅汤的事儿,因煮的多了,章氏还抱了一坛子回去,沈氏打发翠儿往族长家送了一坛子。剩下的自家镇井里,放着慢慢喝。
接着,怎样定价钱,酸梅汤如何卖的事儿,沈氏与沈山讨论时,也叫了三姑娘、何子衿在一畔旁听。何子衿是提出,货真料足卖贵货,沈山倒觉着,可以分两种,一种掺水一种不掺水的,一种贵族价一种市面儿价。两种定了价后,何子衿终于有机会展示了下她穿越者的智慧,道,“前三天不收银子,每天卖五十碗,叫人尝一尝,知道个味儿,后头自然有人来。”
第二日,何老娘知道此事后评价,“真傻蛋!”免费给人喝,汤不要钱还是料不要钱,连煮酸梅汤的水都是小福子与沈山一大早去芙蓉寺拉回来的泉水,更不用提丫头片子那挑剔的毛病,啥都要买最好的,何老娘说她,“又不是自家喝,卖给别人的,凑合着有个味儿就算了。”
何子衿道,“祖母,您这样儿的,一辈子发不了财。”
由于此话涉及恶意诅咒何老娘的财运,于是,何子衿招来一顿好骂。
祖孙两个正鸡飞狗跳的热闹着,王氏哭哭啼啼的来了,打听何涵可有来过。何老娘啐她,“你儿子,你问谁?哪个知道他去了哪儿!”
王氏捶胸摧肝的哭呀,眼中的泪哗哗的流啊,“我早知这样,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叫阿涵退亲的。”
何老娘冷笑,“呸!别说这好听的!你是舍不得那财路!自个儿把孩子作走了!活该!报应!你爹不是会算吗?叫你爹算一算哪!”当下一阵雪上加霜的嘲讽。
何老娘骂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寻常人可比,她一顿兴灾乐祸的骂下来,王氏直接晕哭在何老娘屋子里,何老娘自头上拔下根簪子对着王氏的人中刷刷两下,险把王氏扎的炸了尸。何老娘命人将王氏撵了出去,又着人出去打听,才知道何涵留书出走之事。何老娘半点儿不同情王氏,乐得手舞足蹈,晚上多喝了一碗汤,喜滋滋道,“老天果然有报应,不枉我在菩萨跟前儿烧的香。”
恰巧这一日李桂圆又来了,听到王氏的哭诉,不禁道,“那就是何家公子的母亲么?”
三姑娘点了点头,李桂圆又道,“天生的没福,三姐儿,不必与这等人斗气,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三姑娘微微一笑,给这幅蝶恋花的绣件收掉最后一针,仔细端量着绣件,对李桂圆道,“明日不要来了。”
李桂圆露出个惊讶的神色,三姑娘道,“我会直接同陈老爷去谈的。”
而看到王氏遭报应的何老娘,已经心下思量着啥时去庙里还愿啦!她老人家就说嘛,芙蓉寺的菩萨是最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