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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 各方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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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大章奉上,请诸位笑阅。

______————————柴荣虽然只是一个都尉,只算是勉强进入唐军的中层,但他在山北唐军中拥有较为特殊的位置。

首先他本人训练过少年俘虏营,在轮台战役中立过奇功,虽然都尉的位置在唐军之中并不算很高,但他的功勋与表现在同龄人里头却是光芒四射,只凭着他的功劳、表现与年龄,就足以让他进入到唐军高层的视野,让他成为军方重点观察与培养的对象。

更何况,柴荣还是郭威的养子。轮台一战奠定了郭威在天策唐军之中的声望,北庭大胜之后,郭威与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同时晋升为上将军,成为仅次于郭洛杨易这两位大将军的高级将领,已有资格与闻最核心的战略决策。柴荣作为郭威的养子,在信任度上自然也就胜过了其它人。还在北庭接受训练时,他便已经是能够直接见到杨易的少数人之一。

这次针对漠北的攻势,他也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中层将领之一。

——————————拔野在柴荣的安排下,骑上快马,由庚新护送迅速赶往后方。

唐军的触角在最近一段时间忽然伸到了小金山以东三百里,而且拔野更发现这个触角还在不断东延,一路西行,拔野注意到唐军并非固列阵势,而是向东行军。他马上就意识到柴荣应该是作为最前沿的探路先锋。

在柴荣以及他所说的“第四府”西面,又有三层兵马,每一层都有三个府左右,这支军队便一共是九个府。拔野又注意到,自己沿途所见的士兵个个都年轻得非常明显,年纪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在精力弥漫中不自觉地展现出强烈的冲劲来。

他不知道,这九个府的兵力,正是唐军高层所称的“孤儿军”,全部是集结了过去几年在各场大战中丧失了家人的孤儿,不分敌我地在天山北麓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由杨易亲自主抓,乃是近年唐军内部的新生力量之一。

这支孤儿军武器配备是复合的,而马匹配备则是一人三马——包括两匹战马与一匹负重马,机动力非常强。在训练中展现出了不弱的战力,在演习中比之鹰扬军中间也不逊色了,但这支军队仍然有一个令人担心的重大缺点——他们尽管曾领了任务在天山南北剿杀马贼与叛乱,但毕竟尚未经受过真正惨烈的战争,因此对于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杨易对此尚有保留。

越过了这三层兵马以后,便有一座大帐低调地坐落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的周围若隐若现地布列了十几处驻兵处,拔野根据直觉判断,这十几处驻兵点应该不超过万人。

他的估摸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一批兵力便是孤儿军的靠山军力,一共六个府的兵力,以带马步战兵为主,是用经过轮台一战洗礼的民兵,再加上部分新收牧民、新收番众训练而成,而以安西老兵作为各府、营、队、火的主干,这支军队以长矛步战为主要特征,每三人配备两马,号为“长矛阵”。军队的大部分人马都经历过大战,其平均年龄约三十上下,就锐气而言不如孤儿军,就经验来说却是远胜。

拔野在山谷之外还尚能游目,但一进山谷,忽然感受到一股空前未有的压力!

山谷之内除了那座大帐之外,就都只是一些小帐篷,驻扎的人马不多,大概只有几百人的样子,但这几百人个个都能给拔野以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单兵压力,拔野从所未见!就算是前两天见到的那三个皮室,以及以前曾交手过的小金山驻军,和山谷中这几百人比起来似乎都远所不及!

庚新一路将拔野送到这里,才由山谷中一个校尉指引进入大帐,庚新先进去参见,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接引拔野。

大帐之内没人伺候,只站着两个卫士,坐着两个将领,正面那人身材不高,未穿铠甲,但肌肉虬结有如一块块的石头,只是小肚子颇见隆起,微微有些发福,但眼睛一扫过来,仍然能令人感到仿佛被一头猛虎盯着!

庚新已经行礼下去:“都督!双牙刀狼部族酋长拔野到。”

拔野一听大吃一惊,心道:“难道真的是石拔!”

唐军这些年军政体制变化颇大,原本只有郭洛、杨易两个都督,随着统治疆域的扩大,执掌北庭的杨易、执掌河中的郭洛分别晋为大都督,而在比河中、北庭次一等的重要军事区域则设都督以总管军队,拔野消息灵通,知道在大西北在杨易之下,称都督可没有几个,再联系之前柴荣说那人姓石,都督而且姓石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有横扫千军之称的铁兽石拔!

他所料不错,眼前这人正是石拔,他经由密令被张迈从碎叶征调到此,为了避免碎叶河流域的动荡,碎叶的大军基本未动,石拔这次只带了五百亲卫空降,而这五百亲卫亦是整个天策唐军最强的战力之一,以同样数量而言,也唯有皮室、龙骧、鹰扬中的佼佼者才能与之并肩。这也是拔野会感受到那么大压力的缘故。

这时的石拔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石头了,随着阅历的增加,双眉已略见沧桑感,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但一个鏖战数十场、斩敌以百计的人,身上所带的已不是那种散发出来的杀气,而是杀气沉淀下去后不怒自威的震慑力了。

面对着他,拔野亦不敢不低头。

“你就是拔野么?”石拔看着拔野,笑道:“我听小柴荣说过你们的事情,不错不错,少年人就该像你们这样。不过小柴荣选的路是对的,你选的路却错了。现在这个时代,做马贼没前途。”他和郭威不但是同袍,而且是好友,因此对柴荣多看顾了几分,否则凭着柴荣的身份地位,他的故事尚未有资格入得石拔的耳朵。

拔野有些奇怪,心想你不问军情,怎么却来关心我们的往事?但不知为何,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却不自觉地与石拔拉近了一点距离,觉得这个驾驭数万人、统摄数千里的唐军大将并非高不可攀。

但拔野仍然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道:“人各有志。”

石拔哈哈又是一笑,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听小柴荣说你有契丹的军情要卖给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军情。”

拔野道:“我与柴荣相见的地方,再往东三百里,便有契丹大军,而且大军之中,有皮室!”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叫石拔旁边一个中年将领有些动容,道:“皮室?你确定?”

这个中年将领叫安守智,乃是安守敬的堂弟,一直以来并不以战场征伐闻名,主要是在后方负责训练、后勤、情报处理以及参谋划策,孤儿军以及长矛阵,他也是主要的负责人之一。这次石拔空降,安守智便被派来做石拔的参谋。

拔野道:“我确定,而且我还俘虏了一个皮室。”当下便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老巢如何被契丹征调、自己如何遇到皮室之事说了,安守智听说他还俘虏了一个皮室,马上问道:“那俘虏何在?”

拔野早有准备,道:“带来了,就在山谷外边。”

安守智与一个卫兵耳语几句,那卫兵马上领命去了。

若放在以前,石拔听说有仗打一定大感兴奋,这时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安守智道:“永康王?那是谁?契丹中的猛将么?”

论武力石拔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敌国的人物掌故却并不熟悉。

安守智道:“永康王,就是耶律阮。”三言两语将耶律阮的来历解释了个清楚。

石拔一听笑道:“这么说来,那不就是赞华活佛的儿子?”

拔野不知道赞华活佛是谁,听安守智道:“是。”脑筋一转,心道:“难道这个什么赞华活佛,就是契丹的人皇王耶律倍?怎么他成了什么活佛!”

石拔又笑道:“若是这样,那这次他们岂非可以父子团聚?”

安守智看了拔野一眼,道:“两国相争,就算是父子之亲,面对面也是要相杀的。”

石拔哈哈笑道:“什么两国相争,元帅说了,咱们这次来漠北,是来弘扬佛法,不是来两国相争。最好活佛的佛法能叫那耶律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就省了很多事情了。哈哈,哈哈……”

拔野越听越觉得迷糊,自来关于石拔的传闻,不是嗜血铁兽,就是横扫千军,但这次他忽然率领大军前来,竟然说什么弘扬佛法,却叫人太也摸不着脑袋了。

安守智不肯再拔野面前泄露太多机密,便不接口,只问道:“契丹方面,人马有多少,你可探得什么消息?”

拔野道:“据被我俘虏的那契丹皮室说,有十万大军。”

石拔一听嗤之以鼻,安守智也道:“不可能。那只是虚语。且不说为了南方的事情,漠北精锐被大批抽调南下,就算是还留下的人里头有这么多人马,以耶律阮的身份也绝不可能调动这么多人——耶律德光也不会放心将这样大的人马交给他。”

拔野虽然伶俐,但涉及到国家政略方面的事情,就没法插嘴了。

石拔问安守智道:“你看这次这个耶律阮忽然跑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安守智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耶律德光要他来送死,借我们的手,趁机铲除耶律倍一脉。第二是耶律德光真的准备对轮台进行攻击,以分甘秦战势。当然,如果耶律阮是未奉命行事,那就是另外的可能了。”

石拔又问:“按你说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安守智道:“耶律阮手中就算有皮室军,应该也不会很多,能有四五千人到顶了,多半还没那么多。但他承乃父遗绪,契丹近族有不少和他亲近,因此应该有相当数量的契丹近族可以调动,或许可以逼近万人。但耶律德光对他这一脉十分猜忌,应该也会加以限制,当也在几千人上下。”

所谓的契丹近族,就是和契丹关系较近的回纥、奚族等族,这些近族由于与契丹齐心,又能得到较好的武器配备,战斗力十分可观,其精锐未必就比皮室军逊色,甚至皮室军的兵员来源本来就有一部分出自契丹近族。

安守智继续道:“至于耶律阮沿途所征之杂族,数量则可能在万人以上。但这些人也只有数量,不足为虑。”

“那也不能这么说。”石拔道:“人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尤其前面九个府的那些小子们,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耶律阮既然来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一仗还是要打他一打的。”

安守智看看拔野,欲言又止,石拔知道他担心泄露军情,笑了笑,对拔野道:“你真的不愿意投效我军。我可告诉你,现在投效我军,可有大大的好处,说不定过了今年,封侯拜将都有可能了。”

拔野可不大肯信,心道:“我临阵来投,最多只能去做阵前卒。”他不肯做炮灰,便跪下道:“拔野山野牧民,只愿意逐水草而居,不愿当官。请石都督成全。”

石拔道:“你的脾气够硬够臭,却算对我胃口,再看在你给我带来了敌军情报,若在平时我也成全你了。但现在你已经误入我军,知了我许多机密,我却不能就这么放了你。因此这一场仗,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得协助作战。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叫你去做阵前卒,只是派了你去柴荣处,受他节制。待我搞定了耶律阮,那时再划个二三百里水草给你,许你自成一族,算是我大唐辖下。这个条件,你觉得如何?”

拔野这时已知道柴荣就是张荣,心道:“若归柴荣节制,他想来不会让我们去送死。”便躬身道:“愿意!”

石拔挥手道:“那就下去,到前线听令吧。”

拔野出去后,安守智才道:“这人刚来,只怕……”石拔道:“这么细的事情,咱们就不要理会了,让柴荣处理吧。嘿,本来还想着能否让前锋挺进到乌山,这才亮出旗号,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只能在这里打他一场。”

安守智又道:“现在就打?要不要等大石将军的人跟上再说?我们现在手头只有一十六府兵力,只怕有些不足。”

石拔冷笑道:“我石拔有万人在手,还怕谁来!虽然我手下带的不是老部下,是一群新丁,但区区一个耶律阮,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双方相距已经不过三百里,我们能察觉到他们,他们难道还会完全被我们蒙在鼓里?这一仗非打不可了,只是比我们预计的有所提前罢了。哼,本来想着会遇到耶律察割,谁知道先撞上了这个什么耶律阮。”

安守智道:“若这样,那我可要先快马通知大石将军和李枢密,让他们有个准备。”

石拔哈哈笑道:“不止,还要派个人去通知赞华活佛……等等,就将那个皮室俘虏送去,他不是自称是耶律阮的亲卫么,如果真是耶律阮的亲卫,说不定会认得耶律阮的老子。哈哈。就这么办!”

————————四百里外,耶律阮也已经发现前面动势有异。

这次耶律德光南侵,他一早便从韩延徽那里得到消息,打探到天策军在甘陇有大规模的调兵行动,韩延徽综合种种情报,判断张迈此次东征,只怕连北庭的精锐都调了过来。

“若鹰扬军东调,则北庭必定空虚!”

契丹和天策一样,拥有多面作战的能力,当然这多面作战必须得非主次。如当初张迈西征,中原和契丹乃是足以与天策政权抗衡的实力,张迈便无法两头同时打仗,而这次耶律德光虽然大举南侵,对付的是同一个天策政权,则耶律德光便还有余力派出一支偏师去试探北庭的虚实。

他下令,让妹夫萧翰为西北招讨使,镇守契丹在漠北的统治中心——镇州,又命耶律察割为西征详稳,耶律阮西征都监,统兵西征北庭。契丹方面的战略规划,是北庭如果防守严密,则这一轮试探性攻击便起到分天策甘陇军势的作用,但若北庭果然如韩延徽的细作系统回报上来的情况一样兵力空虚,则这试探便变为真正的奇袭,大军可席卷而西,横扫北庭,破轮台,然后威胁龟兹、焉耆,斩断甘陇与安西的干连。

耶律阮领命之后,自请为先锋,他手下拥有皮室军二千多人,近族战力四千多人,沿途又征集诸族诸部,共杂得诸族骑兵逾万人。

征集双牙刀狼一部时出的小意外,丢失了几名皮室,对于耶律阮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并未影响他进军的进度,然而他派出去的斥候却在小金山以东四百里就探知有异!似乎天策唐军在这个地区也有军事行动一般!

耶律阮的副将耶律安抟是契丹族内有名的人物,其父迭里跟随耶律阿保机南征北战,漠北阻卜之战、套南党项之战、东胡渤海之战,全部都有耶律迭里的背影,在契丹影响不小,耶律阿保机死后,述律平称制,要立耶律德光为皇帝,耶律迭里拥护耶律倍据理力争,被述律平下狱杀死。

要知耶律倍毕竟是嫡长子,在国中根深蒂固,述律平也没可能真将所有可能亲耶律倍的人都斩尽杀绝。耶律德光看重耶律迭里背后的力量,对他的儿子耶律安抟善加安抚,耶律安抟表面并无异志,但暗中却与耶律阮走得甚近,他们父子一脉,都是拥护耶律倍一系的。

这次耶律安抟本是归耶律察割麾下,耶律阮自请为先锋,耶律安抟便趁机自请为耶律阮的副将,沿途出谋划策,行三千里便收得七十余大小部族,使耶律阮实力大增。

但耶律安抟却还是暗示耶律阮,单凭这点力量要想撼动耶律德光和述律平的根基,最好还是以此为基础,取得对北庭方面的战功,扩大在漠北以及归附的回纥族中的影响力,徐徐以图大事。

这次耶律阮向小金山方向用兵,正如石拔对乌山方向用兵,都带着几分袭击的企图,然而没想到离小金山还有几百里,就已经遇到彼此的大军了。

耶律阮得到情报之后沉吟道:“韩延徽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北庭必定空虚么!怎么天策却敢派人出小金山?”

漠北东西数千里,广袤得契丹人并不太害怕唐军会趁机进袭,但若按照韩延徽的情报,则此时杨易在轮台自保尚且不暇,怎么还有可能派兵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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