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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大辽立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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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策气势如虹,而我军新败,现在硬碰硬。对我们并无好处。”耶律屋质道:“不过此来也不只是讲和而已,内中牵涉一个大局面。不过这些你们就不用管了,辖里你只要守好云州城便是。倒是道柄这边,主上却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韩德枢大喜道:“不想才回来,便能为我主奔劳。”

“确实是奔劳。”耶律屋质道:“主上要你前往洛阳,向石敬瑭通报我大辽的新国号。”

“啊?新国号?大辽?”

“没错!”耶律屋质道:“从今年开始,咱们契丹就不叫契丹了。从今往后,契丹为族之名,而大辽,就是咱们的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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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七年,契丹做了一件让张迈也有些诧异的事情:和历史上不同,这次不是入侵中原如日中天之时,而是在大败逃亡之后,耶律德光竟然又顺从历史惯性一般,建立新的国号——大辽,年号大同。

重定国号之后,契丹便派出使者,告知四方。燕云这边还不是最早知道的,最早知道的是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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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前,漠北。

漠北地区也并非完全没有据点,有许多水草丰美又地理形势重要的地方,是历代胡主的“行在”所在。漠北的水草,在过去一年的战争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而各个据点能毁掉的则都受到了鹰扬军的战火横扫,唯一完整保留下来的地方,只有黄龙城。

但杨易此刻并不在统辖着漠北西部精华地域的黄龙城,他留下了龙骧军,由李膑负责整理漠北政务,让赞华在黄龙城树起佛教大旗收伏各族牧民,自己则统帅大军,在去年严冬降临之前,打平了后世铁木真的根据地斡难河流域,占领了乌古敌烈军统司所在的胪驹河流域,到了这里,鹰扬军的兵锋才停了下来。

胪驹河流域再往东就是金山山脉,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沿着金山山脉南下,在其南麓的潢水流域,就是契丹人的心脏之地上京临潢府!

唐军有三支部队已经进入潢水流域,其中两支是骑射精锐——郭漳与卫飞!

郭漳占据了永安山,卫飞占据了曳剌山,这是潢水流域东北部面相漠北地区的两道天然屏障,永安山和曳剌山都是东北、西南走向,两座山脉之间的缺口,就是漠北进出潢水流域的大门。

后世的金国为了防范蒙古人。曾在这个缺口修筑了一道数百里的“长城”,如今长城自然不存在,这个缺口就成了一个不设防的大门,只要唐军能占定永安山和曳剌山,潢水流域对杨易来说就没有天险可言,耶律德光要抵挡鹰扬军就只能硬对硬强碰强地打上一场野战!

漠北实在太过广袤。郭卫二人抵达潢水流域的时候,唐军的主力还在北面千里之外,一场战役横跨如此之远,主力与前锋之间相距如此之遥,在中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即便在漠北这也是一个危险的距离。因此郭、卫二人受了吩咐,停驻于此,等候杨易。

而除了郭漳卫飞之外,第三支军队却是鬼面军。投降唐军的耶律安抟。在斩首滩一战表现犹豫,事后为了弥补前非,他又变得无比积极,杀起同族来比汉家将领还狠!一路扫荡过来,死在鬼面军手中的漠北诸族竟是他军队数量的三倍!

郭漳卫飞占领永安曳剌二山,鬼面军却越过缺口,在几乎不设防的潢水流域劫掠肆虐了半个月,毁掉了潢水流域数百顷农田。烧毁了所有带不走的积草,契丹人经营数十年所建立了一百二十座牧场。全部在耶律安抟的火焰中化成灰烬,直到耶律德光回归,鬼面军这才退走。

此时的契丹皮室归家心切,又是怒不可挡,耶律安抟不敢强当其锋锐,后退二百里。驻扎于两座山脉缺口的正中心,当路扎营,与左后方、右后方的郭漳、卫飞形成三角之势,彼此呼应。

当时耶律德光下马来到冰冻了的潢水河边,看着一片狼藉的上京故土。望河痛哭,当场吐血,随即一场大雪飘下,把这片可怜的土地掩埋了起来。

漠北在十年之内元气休想恢复,而潢水流域干脆就废掉了。

杨易派出南下冒险报捷的骑兵队,也只来得及将“大捷”这样笼统的消息传到甘陇一带,后续潢水流域发生的事情,就连杨易都没能在大雪封路之前知道清楚,更别说张迈,否则的话,张迈的整个后续军事布局都会有所更改——他之所以急着要薛复北进联系上杨易,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希望军事信息能够确保通畅。

这个冬天,潢水流域光是战马就冻死了八万匹,从漠北各地逃到潢水流域的老弱妇孺因缺衣少食而冻死者数以千计——战马是游牧民族最大的财富,连战马都保不住,这个冬天契丹的困顿可想而知。至于普通牧民,老弱全都自觉等死,将仅剩不多的粮食都分给了孩童和青年,数百里潢水哀鸿遍野,大雪覆盖之下,连哀嚎都发布出来,只剩下灵魂在冰雪之中惨怨冲天。

直到这一刻,张迈都还没意识到他的名字对漠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杨易虽然是这次战役的屠刀,但所有胡人都知道,远在甘陇的那位元帅才是掌刀人!在胡人的心目中,张迈的残暴已经远超汉武帝和唐太宗,而在契丹那里,张迈更是不共戴天的寇仇!

这个冬天的恐怖记忆,对胡人来说太深刻了!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耆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这种亡国亡族的哀歌又在潢水流域唱了起来。一开始,恼恨交加的耶律德光想要将唱这歌的人杀掉,但随即自己也在歌声中哭了起来,一代雄主,至此亦萎靡。

大雪封道之下,战争无法进行,尽管如此,这个寒冬,还是没人知道契丹人是怎么过来的。所有的生命——不止是人,还包括牛羊——都在苦熬,生命在这一刻低贱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总之一到晚上,谁都可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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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契丹军中的汉人首领,韩延徽也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几乎一步都不敢走出帐篷,怕被哪个人抓住直接砍了,只怕耶律德光这时都不会为他说话。

此时的契丹人,对于“西边的汉人”是充满了彻骨的仇恨、入髓的畏惧,而对领地内的汉人,则是一肚子的迁怒。

好容易熬过了冬天,按照汉人的历法,应该是春节过年了。尽管潢水流域的河流远未到解除冰封的时节,但怕冷的韩延徽还是感觉到,不断下走的严寒似乎止住了。

漠北的冬天分外的长,要想河流解冻、春暖花开,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却就在这时,耶律德光召见。韩延徽才第一次走出帐门外,出门的时候他几乎站立不稳,帐外遇到契丹人,无论兵将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走入耶律德光帐中,韩延徽忐忑不安地向耶律德光行礼,去年冬天吐血的耶律德光,瘦得两颊不见一两肉,但眼神却已经定了下来,看着韩延徽。目光如冷刃。

“听说先生的儿子回来了,现在正在云州。”

这是耶律德光登基以后,第一次叫自己先生,韩延徽不知祸福,双腿一软,叫道:“陛下!”

耶律德光没有理会韩延徽的失态,继续道:“韩德枢的事情,我不想管。不管他真的是逃回来,还是别有内情。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我都一定会保住他。这次对上张迈,我败了,败得无话可说,但我败了,契丹却还得走下去。先生是先帝留给我的诸葛孔明。我需要先生教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韩延徽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耶律德光,以确保他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满契丹大小兵将,都恨我入骨,忌我如仇。陛下要定往后国策,不问族中元老,却来问我这个外族人?”

“族中元老?”耶律德光自嘲般地笑道:“现在他们除了叫嚣报仇之外,还懂得什么!但是现在能报得了仇么!契丹元气已伤,诸族离心离德,其实我心里明白——报仇叫得最响亮的人,对天策怕得最厉害!这个冬天,敌烈已有三部叛逃,阻卜已有两部投敌,室韦也暗中和耶律安抟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从现在一直到仲夏,我们都没力气打仗的,到了夏秋之际,杨易必定南下,那时候永安山与曳剌山之间跟他对上……我没有把握!若是张迈还有力气从南边合围过来,那我们契丹就彻底完了!”

这两句话换了别人,哪怕是契丹族中元老,耶律德光都不肯出口的,但现在却对韩延徽说了。

韩延徽只觉得胸腔一口热痰涌动,扑地痛哭道:“陛下对臣如此信任,真叫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啊!”

“你起来!”耶律德光指着韩延徽,道:“我现在不要听你这些,我现在要听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是汉人没错,却是先帝最信任的智囊。我现在需要的,就是智囊。既然已被汉人打败,那我就需要用汉人来把这个局面扳回来!若你真的忠臣,这个冬天必然为我大契丹卧薪苦思过国运未来,若你未曾思虑契丹国运,那就是没将契丹放在心上!你的所谓忠心,就都是假的!”

耶律德光盯准了韩延徽,就仿佛海东青盯准了雪中一物,要判断他是食物,还是同类。

韩延徽心头一凛,收了泪水,这才说道:“陛下真的愿听臣下所言?”

“说!”

“那好,那臣就说了。”韩延徽道:“张迈的气运,走到今日已是如日中天,但日中则移,月盈则亏,他的隐忧本来也极多,现在也差不多是要暴露出来的时候了。若我们能从中击破,上上自是规复故土,重霸天下,中也足可与他东西对峙,最不济,也能得保国族,以延匡嗣。”

耶律德光眉头一扬,道:“若能保全国族,我意足矣!若还能东西对峙,我亦不愧为帝,要真能收复故土,重霸天下,那先生你就是我契丹举国之师!”他顿了顿,道:“说吧,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需行八个字。”

“哪八个字?”

“壮士断腕,退而后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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