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翰让人打开门,将柳微澜推进去。
将手里的行李递给佣人,他垂下眼帘,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她。
她的脸上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是一个傀儡娃娃一样,安静得过分。
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他也记不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出事之初,她的情绪尤为激烈,时常把病房内的东西通通都砸掉,特别,是在面对镜子的时候。
柳哲翰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半蹲在她的面前鳏。
她的双眼是没有丝毫焦距的,这个模样的她,让他极为担心。
他忍不住开口。
“微澜,你别吓哥哥好吗?”
可是,不管他说些什么,柳微澜却都是连半点的回应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最后就只能站起身来。
刚站定,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一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是柳宅打过来的。
他斜睨了柳微澜一眼,走开几步才按下了接听键。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柳啸天的声音。
“你到底还想管那个孽障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柳家已经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了!她当初既然做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还宁可舍弃我们这些家人也非得跟楚奚在一起,她就应该知道她这辈子都休想踏进柳家一步!柳哲翰,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父亲的咆哮声满满皆是怒气,其实,他也明白父亲的火气从何而来,毕竟,当初的柳微澜太绝太狠,将他们这些家人视若蝼蚁般渺小,自然而然的,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觉得受不了。
更何况,柳啸天的脾气向来都是火爆得很。
他瞟了妹妹一眼,试图说服父亲。
“爸,微澜好歹也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啸天给截断了。
“你是我的话没听懂是吧?你可别忘了,我早就刊登了跟她脱离关系的报道!她柳微澜现在跟我们柳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柳哲翰抿紧了唇。
或许,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是,柳微澜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妹妹,他不可能当真不管不顾,他做不到那般的无情。
可另一边,又是自己的父亲。
柳哲翰觉得,这一次又一次的,为难的都是他。
见他不说话,电话那头,柳啸天冷哼出声。
“我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若要继续站在那个孽障那边,那么,你也给我滚出柳家!我柳家不需要像你这样不分是非黑白的人!”
柳啸天说完这番话,就径自把电话给挂断了。
柳哲翰看着重新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唯有一再地叹息。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柳啸天是他的父亲,尽孝义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柳微澜是他的亲生妹妹,若要他撒手不管,他又无法说服自己。
犹豫了好半晌,他只能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
他并不知道,方才的谈话,一旁的柳微澜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睫毛微颤,但是,眼帘却仍然没有抬,依旧是那副失了魂的鬼模样。
柳哲翰先是带她到饭厅去吃饭,这大半个月下来,柳微澜的胃口都不是很好,最多也就只能吃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他劝了许久,最后只能放下了碗不再勉强。
随后,他就抱她上楼,让她回房休息。
走进房间以后,他就将她放到了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看着她仍然面无表情的容颜,他的脸上有些心疼。
过去的柳微澜,就算做得再多的错事,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
他帮妹妹将落到额前的碎发拂至脑后,随即才缓缓地开口。
“微澜,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你相信哥,哥哥会带你国外,让你恢复原来的样貌的,你不用担心……至于那个男人,你就忘记他吧!”
他没有发现,在他提起“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放在身体一侧的手,轻微地动了动。
柳哲翰看着妹妹的脸,眼眸里溢出了悲伤。
“我早就跟你说过,楚奚不爱你,他根本就不爱他,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利用你而已……但是,你却说什么都不停,宁愿放弃柳家,也不愿意放弃他。不过没关系的,微澜,等到你好一些以后,我们就去国外,恢复原来的样貌以后,我们就长居国外,我相信,会有比楚奚更好更适合你的男人出现的。楚奚不是你的幸福,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的,哥一直这么相信着……”
他说了很多话,但是,当他停下来时,却发现她仍然是无动于衷。
柳哲翰阖了阖眼。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曾经告诉过他,柳微澜这虽然身上的伤不
轻,但是,最重的,其实是她心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心里有个心结,而这个心结,便是楚奚。
他没有办法帮她解开这个心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她离开双城,离开这座有楚奚在的城市。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慢慢地忘记楚奚,然后,解开这个心结,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快乐。
柳哲翰没有在房间久留,不一会儿,就起身离开。
房门应声合上,随即,房间内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柳微澜平躺在床上,她望着那白得吓人的天花板,良久,瞳孔都是没有转动的。
外头的天,冷得可怕,屋子内,却是尤为的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床上的人动了动手脚。
而后,柳微澜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双眸也是涣散的,她在床上坐了许久,半晌后才掀开被子下床。
她没有穿拖鞋,直接就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她缓慢地走到落地窗前,将窗门打开。
立即,冷风便吹了进来,吹走了一室的暖意。
她杵在那里,咻咻的冷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神色呆滞。
很多人都说,她有精神病,就连在医院时,医生都让柳哲翰将她送去精神科去看看。
但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并没有病。
她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多年以来的梦,终于以这种方式醒了过来,现实残酷得过分,几乎让她崩溃。
她阖上眼睛,脑子里刹时浮现出那一天在仓库的画面。
那一天,她是从那个人的口中知道了楚师源的计划,知道他要绑来容浅企图威胁楚奚,那个人提议她,可以假意被绑架,然后,跟容浅一起站在楚奚的面前,让楚奚作出选择。
她知道那是危险,但是,她想知道,在楚奚的心里,究竟是她比较重要,还是容浅比较重要。
虽然,他快要跟她结婚了;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相爱的。
可是,那一晚,她所有的自信皆成了泡沫,就连一丁点都不剩下。
刚开始的时候,她必须承认,她是故意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为的,就是博取楚奚的同情。直到她看见容浅被带走时那一脸的绝望,她是满心的愉悦,也确定了在楚奚的心里,只有她而没有容浅。
她是真的那么以为。
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当那个容沫兰出现,当楚奚脸上对她的心疼在容浅离开后尽数换成了冷漠,当他直言不讳地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方知,这么久以来,这都是一场戏。
楚奚在利用她,利用她保护他真正想要保护的人,而他想要保护的人,其实是容浅。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终于明白,楚奚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不碰她了。
他可以跟容浅有一个孩子,却连吻都不肯吻她;他可以在听闻容浅有需要的时候立即赶至,却连陪都不愿意陪她……
是她,是她这么久以来,都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
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了拳头。
如今想起来,楚奚是不曾跟她说过“爱”,是她一直以为那就是“爱”,从没想过,那是利用而不是爱。
就好像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就对她不管不顾了,这大半个月以来,她等了又等,却始终没能等来楚奚。
她最后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碎。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给她那样的希望?
旧时对楚奚的爱,如今便变成了恨,或许,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掌心内,传来一片生痛,她的眼神慢慢变得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