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吭声。
他只是空出了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稍稍松开了她紧攥的拳头,然后,与她五指相交。
他的举动,就已说明了一切。
容浅的心一暖,她是无比庆幸自己能够有他这般深爱着,她的坏脾气自己是知道的,而一段感情里,若两个人都是那样硬碰硬,只会伤到彼此。
是他一直在包容着她,宠着她魍。
她反握住他的手,抬起头对他一笑。
他的眸光变得柔和。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然,默契还是有的檎。
很多时候,不需要开口,就会明白对方的心。
Koenigseg很快的就在一间她爱吃的中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走进去,楚奚要了一个包厢,点菜上菜,很快就摆了满满的一桌。
全部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每一件事都会事先想到她再想自己,似是要把她宠到无法无天才罢休。
她抬起头看他,男人卷起了袖子,再拿过旁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开始剥虾。
她一边嚼着虾,忍不住开口。
“楚奚,你对我这么好,如果把我宠坏了,那该怎么办?”
听见她的话,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向上扬起的弧度。
“把你宠坏了最好,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容浅瞪了他一眼,虽然脸上没有表露,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他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她吃到了最后,终于发出了抗议。
“再这么吃下去,我要变成猪了!”
然而,男人却只是斜睨了她一眼。
“我是在喂我女儿,又不是喂你。”
见她倏然睁大了眼,他笑出声来,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好了好了,不勉强你了,如果真吃不下就别吃了,我是看你最近太瘦了,想给你补补身体。”
他又怎么可能当真只顾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他还不是心疼她而已。
她拿过旁边水喝了一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说话。
“楚奚,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他没有吭声,只是抬了一下眼帘,示意她开口。
她挣扎了半晌,手里仍然捧着水杯,不时地喝一口。
“这么久以来,你有责怪过我吗?”
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是忐忑的。
柳微澜的死,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结,她需要有人来帮她解开,不然的话,她就会一辈子都困在里面,走不出来。
她想知道,这么久以来,楚奚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做的那一些皆是为了她,她在想,这样的她,是不是曾经让他怨恨过?
如果没有她,他就无须这样小心翼翼地隐藏。
楚奚没有立即回答她。
他的身子往后靠,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洒了一地。
“我没有责怪过你,但是,我时常在想,以前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一些事。”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他抬眸,直直地望向了她。
“那时的我太过年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别人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却从未想过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不管是你还是柳微澜,我都存有愧疚的,就好像你当初对我说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要隐瞒着你,你不过是想要与我并肩一起解决问题罢了,我却大男人地将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你置于如今的位置。”
容浅的心漏了一拍。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以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竟然还记得。
是啊,她曾经质问过他,为什么要自以为事地将所有事情隐藏,然后用他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来做,忽略了她的心情。
那不过是她无心之间说出来的,却未料,他竟然牢牢记到了现在。
他微微仰起头,包厢内没有开暖意,但是,那照射进来的阳光,却将整个包厢都给温暖得彻底。
抹了一把脸,不得不说,那样的事,特别是在最近的这几天,一直都回荡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在想,如果我当初选择了将事情告诉你,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并肩解决,是不是会更好一些?那样的话,也不会把柳微澜给搅进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所以……”
他故意顿了顿,而后望向了她。
“浅浅,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归到了自己的身上,说到底,是我当初的做法太过幼稚,没有想得太多,便造成了现在的这后果。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容浅的眼眶有些微红。
她不知道,楚奚说的这一些,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但不得不说,若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的确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没有了柳微澜,大概,他们走过的路都会不一样。
但是,这些都只是假设。
现实,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管怎么做,已经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了,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这一番话而复活,再多的假设,也只是对过去的忏悔。
容浅垂着眼,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楚奚并没有说得太多,他招来人结账,便带着她离开。
回到御庭,她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扭过头来看着他。
“楚奚,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也不等他开口,就径自问了下去。
“如果我有事情欺骗了你,你会离开我吗?”
男人开门的动作一顿,撇过脸来望向了她。
“我当初也欺骗过你,而你,会原谅我吗?”
这样的一个反问让她哑口无言,他嘴角勾起了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对我来说,欺骗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那个欺骗的原因。如果,你伤害了自己,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甚至还会离开,所以,你得答应我,好好地顾着自己,别再自我纠结了。”
容浅欲言又止地移开了目光。
楚奚并没有发现,下车以后就绕到她这边,等她一起下来进屋。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相安无事的。
她与楚奚之间,就好像回到了争吵以前,仿佛柳微澜的事从未发生过。
但是她知道,柳微澜就像一根刺,仍然活生生地在他们的中间。
只是,谁都不肯开口触及到那根刺,以为只有这样,就不会痛不会发作。
容浅是真的想要跟楚奚好好过下去。
她时常在想,倘若那一天,她没有跟着他们过去,没有看见柳微澜在自己面前坠亡,是不是她现在的心情就会好一些?
小米粒依然是没有半点的消息。
这几天的时间,楚奚早出晚归,就是想尽快把孩子给找回来,但是,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双城那么大,要想找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可凭着楚奚的人脉,却仍然一无所获。
容浅在努力放下,她想忘记柳微澜的死,想着时间会是一味很好的良药,它能把她心底的那个结给解开。
但谁都没料到,一通电话,就将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给击垮。
楚奚并不在家。
她坐在后院的藤椅上,手机的屏幕已经暗了下来,她却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她的脸色隐隐有些苍白,这通电话,是她意料之外的人,柳微澜的母亲,向欣。
她从未想过,柳母会给她打来电话,她甚至更不知道,柳母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她的号码的。
电话中,柳母的声音很冷,声声地传过来,让她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柳母的意思,就是让她过去柳宅一趟,她要见她。
容浅的心情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颜面去见柳母,可是,电话中柳母似乎是没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径自把电话给挂断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无须去细想,就知道柳母到底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她垂下眼,看着掌心里的手机。
这通电话,她本可以不理会,就连柳母的邀约,她也可以当作不知道。
但是……
她想起了柳微澜坠亡的那一天,禁不住阖上了眼,内心无比的挣扎。
去见上一面吧!只是见面而已,不会有其他事情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她和楚奚对不住柳家了,柳微澜是柳母的女儿,如今却因为他们而死,就算柳哲翰不责备她,并不代表,柳母亦会这么宽容。
她到底,还是得去跟他们道歉,虽然她知道,这一句道歉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总比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要好得多。
良久以后,容浅睁开了双眼。
她决定了过去一趟,这事是绝对不能让楚奚知道的,不用去说就能想得出来,他是不会让她过去的。
但是,她心里的那个结仍在,她没有办法对柳母的这通电话置之不理。
她起身走进屋,上楼去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碰见月嫂,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在家里闷得发慌,我出去走一走,很快就会回来。”
月嫂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太太,要不你等会儿,我把手头上的事情撂一撂,然后陪你出去吧!”
她摇头。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好,我在附近转转,你不用担心。”
月嫂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无奈地妥协了下来。
由于是隐瞒着的,因此,容浅没有办法开车,她直接就走到了小区外头,拦了一台计程车就往柳家去。
她并不知道,事后,她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
柳家距离御庭也就大半个钟头,她给了车资,下车以后便缓步走了过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到柳宅来。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建筑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里头安静得过分,但是,她没有多想,按下了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佣人来开门了。
容浅走进去,待她走进了客厅以后才发现,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柳母以及几个佣人。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柳夫人。”
柳母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吭声。
容浅有些尴尬,此时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突然就听见柳母开口了。
“很早之前就想见上你一面了,但一直都没能寻到机会。”
她说着,便自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带你去看看我女儿的照片吧,她小时候可好看了,几个伯父都曾争着说要把她带回家做儿媳妇呢!”
随后,容浅就见她迈开了步伐。
容浅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柳母每走一步,就说了不少关于柳微澜的事,她也没有回过头,导使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柳母带她走上了二楼,刚踏上平台,容浅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对不起。”
仅仅这么的一句“对不起”,就让柳母给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柳母的身影,越往下听,她便也越明白,柳微澜的死,在她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大的打击。
她也是一个身为母亲的人。
柳母每说的一句,都是关于柳微澜的追溯,那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当真不痛,没有人比她更痛,没有人比她更伤。
容浅的手放在了身体两侧,然后,慢慢地攥成了拳头。
“我知道,这一句‘对不起’根本就弥补不了什么,柳微澜的死,跟我和楚奚都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能跟我说。”
她静默地等待着。
下一秒,柳母转过身来,那双眼睛通红,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张牙舞爪。
“补偿?你觉得你能补偿给我吗?你知道当我知道微澜死了,我的心到底有多痛吗?!”
她声声咆哮,带着明显的撕心裂肺。
“你和楚奚幸福了,可是有谁想过我的微澜?你们知道她这么多年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吗?你们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自私的人!我恨你们!是你们把微澜害死的!都是你们!”
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这一刻,柳母是再也无法忍受地哭了出来。
天知道,当得知柳微澜死去的消息,她整个人都昏眩了过去,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
柳啸天仍在气着柳微澜,因此,是连柳微澜的葬礼都不愿意去。
柳啸天不去也就罢了,就连她想过去送女儿最后一程,都遭到了阻拦。
她至今仍然能记得柳啸天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女儿了!从我跟她脱离关系那一刻开始,她的事就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关联!你若要去,就给我永远滚出这个家!别再回来了!”
她最后只能被迫留了下来,无法前去女儿的葬礼。
可这些天,她生生念念的,就是柳微澜,那是她的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没有办法做到像柳啸天那样的绝情,她真的没有办法。
就连至今,她都不敢去相信,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柳母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双眼充满了怨恨。
就是她,就是这个容浅,害死了她的女儿,如果不是她,柳微澜就不会死!
她往前迈了几步,声音嘶哑。
“为什么?微澜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要把她逼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别人家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们可曾有过一丝愧疚?那是我女儿的一条命啊!”
她多么希望,柳微澜没有死;她多么希望,柳微澜现在能站到她的面前,像以前那样喊她“妈妈”。
但是,这都只能成为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