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伊南也开始了忐忑不安的等待。二十分钟又过去了,门缓缓地打开了,柴悦走了出来,我爸紧跟其后,两个人的表情都特别的平静。
伊南立马迎了上去,冲着柴悦挤眉弄眼地笑,柴悦没搭理他,直接朝我走来。我爸沉着声对伊南说:“伊南,你进来。”
那一刻老爸脸上的表情帅到我了,我觉得他好像高中时候的班主任,把一个个问题学生叫进办公室里谈话去。窗外的桂花开满了枝头,开着窗,满室飘香,我突然发觉自己竟从未像今天这样细细察看家里的摆设。
客厅不大,电视柜上放着几年前我给家里添置的大屏幕液晶电视,电视后面是一幅呈扇形的巨大书画,电视的两边各摆放一盆盆栽,分别是松树和柏树,枝叶修剪得很别致,盆栽的枝叶走向也很有讲究。红木沙发椅摆放了多年了,上面的坐垫是我前两年回家的时候和父亲一起去重新购买的,本来想换一套皮质沙发的,父亲说对东西有感情了不想换,所以就听了他的意见,红木沙发被父亲保养得很好,经常擦拭,细微的破损也用各种办法修饰了,几十年了看上去依然泛着红光,沙发与沙发的间隙里摆放着一盆文竹,郁郁葱葱地很有生机。家里的墙上但凡合适的地方都被父亲挂上了书画,都是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去二手书画市场上瞎转悠买来的,阳台上则是种菜种花,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
从前我的心是喧闹的,是向外生长的,所以对于这个家从未有过太多的留意,我从未觉察到父亲在每一个细节上的用心,从未用心体会过父亲对这个家的用心。从小到大,大概是母亲的存在感太强了,所以父亲在她强大的气场里被不断地挤兑到了边角,父亲在这个家里一直处于一种默默奉献、从不争斗、从不辩解的这么一种尴尬的地位,他的背早年的时候就不自信地驮着,我忽然发现父亲如今走路总是有意无意努力地挺直着脊背,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好像变了,变化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原来那个懦弱、不善争辩的父亲好像萎缩了,有一个新的父亲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这是一种向阳生长的趋势,这是一种好的走向,这令我感觉到了莫名的欣喜。我竟没有想到,我能亲眼见识到了父亲的成长。就算是一株常年被弯曲的松树,他骨子里依然有着松树的傲气。我为我的父亲骄傲。
不知道父亲对柴悦说了什么,柴悦静静地坐在我的旁边似乎在沉思,似乎在反省,我没有打扰她,走到了阳台上去细细观赏父亲亲手种下的绿植,伸手抚摸着每一片绿叶和每一朵花,仿佛在与那个不为人知的父亲对话。
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父亲是痛苦的,不安的,现在我才突然感知到,父亲原来不是。他在痛苦中找到了新的寄托,他怡然自得,他自得其乐,他活在他的花草王国里,他成为了自己这一方世界里的王者。这个家除了我妈的心是死的,其它的一切都经由父亲的手变成了活物,每一样东西都是鲜活的,是跳动的,是家里的灵气所在。
“叔叔是一个很好的长辈。”柴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后面,很肯定地说道。
“那么,你想通了吗?”我站了起来,笑着问她。
她点了点头,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伊北。”
“那么孩子呢?”
“生。”她只吐出了一个字,然而,我们却都笑了。
“我想晚上给父亲做顿饭,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去买菜,如何?”我笑着问她。
她点头说好,我们于是再次挽手走出了家门。我没有问她父亲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因为我不需要知道,我觉得如今我的父亲,他的精神已经强大到了我们所无法到达的程度。一个生活的智者所说出口的话,都是能够让人听进去的。
这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厨房里快乐地忙活了起来,为我们的父亲做了一顿晚餐。柴悦特地做了一道拿手的剁椒鱼头,把几十年从不吃辣的父亲给呛出了眼泪。
我不知道父亲分别对他们说了什么,几天后,伊南和我在学校的操场上摆了许多蜡烛,拉着父亲班上的学生拉了两条横幅,把蒙在鼓里的柴悦骗到了操场,单膝跪地手捧着鲜花正式向柴悦求婚了。
我当时站在旁边,含笑带泪地望着这一幕,柴悦笑着问他:“你真懂了吗?”
伊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我真懂了。”
“还迷茫吗?”柴油又问。
“不了,我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了。”伊南肯定地说道。
“好,我嫁。”柴悦的回答也无比地肯定。
我带头鼓起了掌,目光却望向了不远处三楼教室的阳台,那里,我的父亲双手撑在阳台上,笑着望向这边。
我想起了家里,父亲一位考上清华的学生给他送的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为我的父亲骄傲,从这一刻起,我再也没有一刻认为他是生活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