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埋怨谁的时候,伊南你也别怪你姐,只要你妈没事就好。”柴悦适时跳出来为我解围。
“知道她那种个性还非得和她吵。”伊南嘟嘟囔囔又一句,不过声音很小,大概是觉得再吵没意义。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走廊真冷,腰真酸,心真凉。
不久后她就出来了,那一拳砸得不轻,半边脸肿起来了,头上也缠了绷带,医生说嘴巴流血是因为牙齿脱落的原因,年纪大了本来牙床就容易松动,脑CT做了,没事。
医生说完又看了我爸一眼,批评道:“老同志你也是,老伴儿都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情不能忍,到老了挨你这么一拳,连人家头发都扯掉了头皮。老同志你这可不对啊,这要是走法律就是家暴了,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我看你戴副眼睛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脾气就这么火爆呢?”
看吧,人都是这样,凡事只看表相,根本不会深究原因。医生不知道我爸这一辈子惯了她多久,不知道我爸忍了多久,不知道我爸知道她偷人都没打过她。这一次是例外,只是不过一次例外而已,就差点儿犯了法,被人倒扣了一顶打女人的帽子。
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打女人,就跟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当小三是一个道理。一顶帽子扣下来,份量就像千斤顶,轻易卸不掉,一辈子都被罩上了。
“医生你根本不知道我老妈……”我忍不住想为父亲鸣冤,却被父亲拉住了,“医生说得对,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爸爸很快就认了错,走过去对我妈说:“是我下手重了,回家吧。”
差点儿我爸脸上又被扇了一耳光,不过我妈扬起的手被伊南半空中抓住了,伊南吼了一句:“闹够没闹够没?还能不能好好的了?”
折回轮到她发愣了,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儿子吼,悻悻地放下了手,一行人默默地从医生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这一闹,就已经半夜12点多了。我没有再看沈如梦一眼,我打心眼里不想再叫她妈了。我觉得她这一拳挨得特好,尽管这个想法很不孝。
她嚷嚷着饿,其实谁不饿呢,好好一桌子的饭菜,谁也没尝几口,就变成了这个局面了。想到那是父亲一天的辛劳,可能还花了一大半的私房钱购置那些食材,想到那一桌子的美味,口水就自然而然地往上涌,吞了一口又一口。
父亲一进家门就开始热菜,把烧好的菜放到微波炉里一盘一盘热了起来,大家围着桌子重新开饭。
这一回沈如梦不敢造次了,一个人默默地撑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远远地像局外人一样望着我们。
我终于吃到父亲亲手做的干锅螃蟹了,虽然味道已经不新鲜了。
我终于吃到柴悦做的水煮肉片了,虽然味道没有刚才的好吃了。
我终于试吃了伊南第一次做的剁椒鱼头了,虽然味道的确不怎么好吃。
这一顿饭最终还是吃上了,大家的眼眶都发红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打架。
“妈,你过来喝粥,我给你盛好了。”伊南把已经炖成糊状的海鲜粥端了出来,给她盛了一碗。
那边传来了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给我端过来。”
她一连吃了三碗,哪怕肿着半边脸,胃口却依然好得不行。仿佛刚才她打的是一场胜仗一样。
我和父亲默默对看了一眼,同一时间摇了摇头,父亲夹了一大块蟹膏放在我碗里:“囡囡快吃,多吃点儿。”
我再一次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泪。柴悦悄然伸出手,从桌子底下绕了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手十分冰凉。
吃好饭后,我让他们都去睡,我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洗碗,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柴悦出来了,走过来就接过我的盘子清洗,我连忙拦住,我说:“你别动了,让我来就好。”
“伊北,你别难过。阿姨可能是今天麻将输了,所以脾气有些大。”她倒是反过来安慰我。
“我是怕你难过。看到我们家今天这样,一定惊呆了吧?呵呵,你未来的婆婆,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说得连我自己都难过了,手一滑,盘子就掉了下去,幸好池中不少的水,也没有打碎。
“这些我早就想过了,来浙江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伊北,没事,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柴悦温柔地看着我,替我挽起了挡住眼帘的碎发,颇为心疼地对我说:“伊北,你又瘦了好多。”
“那还不好啊。”我笑着打趣道。
“回家来吧,我知道你在北京一个人太孤单,也太辛苦。回来吧,我们都在一起,凡事都有个照应。”柴悦轻轻地说道。
我扭过头,瞪大了双眼望着她,泪眼朦胧。
“哎,傻姑娘。说好做你的后盾的,现在却要你为我们背负这么多。”柴悦动情地说道。
“行了行了啊,又开始装文艺了。好了,我马上洗好了,快去睡觉吧。”我嘴里瞎嚷嚷着,不经意一滴泪滚落在水池里,连同着泡沫一起冲进了下水道里。
我真的不想再哭了。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意义的东西了。可是必要的时候,我们总要借助它来表达什么。鼻水也是水,可是代替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