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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行刑前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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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阁。

天凉微雨风乍起,窗帘轻摇。

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火,小几上摆放着两样小糕点,新沏的茶水冒着热气,屋中三人对坐,糕点没有动,茶水也没人喝。

燕穆坐在时雍的对面,他原就是一个肤色白皙的男子,如今头发全白了,一身白衣,看上去整个人白得透明,说话语气也慢悠低浅,平添一丝仙气。

“石落梅有个嫂子,在他哥过世后改嫁到昌县,丈夫是个五大三粗的铁匠。成亲七个月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眉清目秀,是石落梅兄长的遗腹子。”

时雍拿起一个马蹄糕,轻咬一口,“石落梅可知晓?”

燕穆细细打量了她片刻,“多年来,石落梅流落江湖,行踪不定,更具体的无从查探。但据你之言,石落梅既然有所畏惧,自然知晓小侄子的存在,不联络嫂子,很可能是为了保全她母子两个的性命。”

时雍点点头,“极有可能。此女性情刚烈。如无意外,是绝对不肯招出那个人来的。”

乌婵凑近,“锦衣卫当真要杀她不成?”

赵胤的心思谁人琢磨得透?时雍沉吟片刻,“明日午时行刑。说出口的命令,想是不那么容易收回的。唉。可惜了。这是时雍之死,仅存的一条线索。”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又转头问燕穆。

“张芸儿房里的毒蛇,还蛇毒,可有消息?”

燕穆摇摇头,又道“到是傻娘的事,有点眉目。”

“是吗?”时雍神色微敛,“怎么说?”

这虽然是宋阿拾的事情,可如今宋阿拾是她,她也就是宋阿拾,时间一长就融入了那个角色,与阿拾相关的事情,也就成了自己的事。

燕穆看着她道:“我是从宋长贵——也就是你爹捡到你娘的案子开始查的,那是一个盗劫案。盗匪抢了一队从大漠来的行商,劫走了货物,还劫走了一个女子,便是你娘。可离奇的是,这伙盗匪带着抢来的货物和女子还没回到土匪窝,就在半路暴毙。”

“你爹去验尸时,那女子已是痴傻之人,说不清那些盗贼是怎么死的,也说不清她是谁,家住哪里。大概看你爹是个好面相的善人,她怕官差,却不怕你爹,老老实实跟着你爹回了家……”

“当年官府也曾寻找那伙被盗匪打劫的行商,可是,那么大一批货物,无人报案,事后也无人认领。此案便不了了之,后来那女子成了你娘,天长日久,就无人再提及。”

时雍垂着眼皮听完,表情不见喜怒,“你查到了什么?”

燕穆低头喝了一口茶,颇为踌躇:“当年那批货,被官府封存了两年,便倒手卖给了一个做生意的老板,几经易手,流向已不得而知。我在查这事的时候,听一个常跑大漠做皮毛生意的老板说,他当时差一点买来,因此专程看过货,好似是出自兀良汗的东西。不过,他是当闲话说来与我听的,时隔十八年,回忆不可考,线索也难查。”

一听兀良汗三个字,时雍面孔微微绷起。

“这么说,我娘有可能是漠地女子?”

燕穆想了想,摇头,“不尽然。漠地女子长相、性情和习惯与大晏女子有很大差异。你娘若是漠地女子,定会有人说起。可你听过有人说吗?”

没有。

在阿拾留给时雍的记忆里,她的娘是一个温婉高贵的女子,虽然有些痴傻,很少说话,但没有一条信息与漠地有关。

“别的就查不出什么了?”

燕穆再次摇头,“这桩案子也是因为一次死了十几个人,影响甚广,这才有迹可循。你娘后来去了哪里,那就当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别担心。”乌婵看她一眼,搂了搂她的腰,“只要缘分未尽,总会再相见。”

时雍与她对视,觉得她这话意味深长。

说的好像不是她和傻娘,而是他们。

时雍嗯声,“什么时辰了?我得回去了。”

乌婵冷哼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快亮了。不如就在娴姐家眯两个时辰?”

时雍摆了摆头,乌婵就道:“娴娘明日要去刑场。你要去吗?”

“我——”

时雍话没说完,房顶的瓦片上就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三人都有听到。时雍与乌婵、燕穆交换个眼神,燕穆手一挥,房里的烛火熄灭了。时雍懒洋洋伸了个腰,“是哪个仁兄到访?滚出来吧。”

又是一道极轻微的响动。

等燕穆追出去,只看到一道人影疾驰而去。

“追不上了。”

时雍看了一眼,“他来了多久?”

“刚到。”

“那就好。”

时雍抬头看向燕穆,“多事之秋,你们几个小心为要。”

“明白。”燕穆眼神微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匣子,递到她手上,“这是钥匙。”

“钥匙?”时雍故意不解地看着他,“给我做什么?”

燕穆身高肩直,对她说话却将头低下来,态度极是恭顺。

“主子说这是一把财富钥匙,也是主子的信物。雍人园名下产业,堂口、店铺,钱庄,地契……都由它来开启。主子出事前把它交给我保管,如今她既然把我们都托付给了你,这把钥匙也理该由你保管。”

“不必。”

时雍没有去接金匣子,信任地看着燕穆。

“她交由你来保管,那你就是最合适保管的人。我目前身份不便,不说雍人园,便是跟你们,也要少些接触,免生事端。”

燕穆慢慢收回匣子,低声道:“好。”

————

时雍走出闲云阁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宋长贵。

出来前,她只说来闲云阁,宋长贵也不做他想,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个晚上她干了那么多的事,只道她是来安慰娴娘的。

回家的路上,时雍就把千面红罗的事情告诉了宋长贵。

为免穿帮,一个谎话,她不得不又用另外一个谎话来圆。

“千面红罗的事情是娴姐一个朋友告诉她的,但这位朋友以前跑江湖,有前科,如今虽已金盆洗手了,但也不愿再涉江湖事,更不愿与朝廷打交道,娴娘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宋长贵愕然地看着她。

好半晌,他说:“可是你爹我,不混江湖,怎知千面红罗是谁?”

“我爹无所不能。”时雍笑盈盈地看着他,“大都督还说爹做仵作屈才了呢。你如今在大都督心里,可了不得了,说不准哪天给你个大差事……”

宋长贵摸了摸头巾,又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一脸纳闷。

他真这么能吗?

不曾想,天刚一亮,他果然就接了个大差事。

——同阿拾一起去为今日行刑的囚犯验尸。

这个差事他不陌生,殓尸殓了一辈子,早已麻木,上头一道命令下来,他立马就得去。可他从来没有……坐着这么高贵的马车去验过尸啊?

锦衣卫派了车夫来接他。

那华丽的马车驶入宋家胡口,停在宋家大院门口,引来街坊邻里观望议论,车夫一口一个恭敬地“宋先生”,听得宋长贵脑门冲血,走路都有点飘。王氏见状,送到门口,在邻里羡艳的目光里,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宋长贵当了大半辈子仵作,说好听点是官差,说难听点就是收尸人。别说遭外人嫌弃的日常了,便是自家亲眷也从不待见他。若不然,他们一家五口也不会被老母老父分出来单独过了。

“阿拾。”

坐在马车上,宋长贵看着女儿,脑门上都冒汗。

“有个事,爹得告诉你。”

时雍可比她爹自在多了,闻言一笑,“为何吞吞吐吐?”

宋长贵眉头皱着,四处观望着这马车,朝时雍招招手,又小心地挪了挪位置,坐到女儿身边,压低嗓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爹……不是宋慈的后代。”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时雍斜着眼瞄他,不说话。

宋长贵更觉得羞愧,头垂下更低了,“爹是说给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听的,以为这样说了,人家能高看一眼。……可是这谎是断断不敢在大都督面前说的呀。大都督当真误以为爹这么能干,还指认出千面红罗,这才派了马车吧?”

停顿一下,他诚惶诚恐地问。

“大都督这么看重,这心里头不踏实……”

时雍:……

不就派了辆马车来接吗?看把这老头给吓得,一副消受不起的模样。

“爹,你别想太多。”时雍在宋长贵胳膊上轻轻一拍。

“这才哪到哪啊?别说这样子的马车了,往后更好的车,你坐得,更好的宅子,你住得,更好的女子……这个算了,你要不得。总之,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说完,她朝宋长贵挤了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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