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救救我……”
小女孩一爬一边哭泣着,小脸上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洁白的连衣裙早就一片乌黑,染遍了黑红的颜色。
布诺安卫城外的村庄有若被血浆涂了一遍,街上、水井旁、目及之处皆是斑斑血迹,来自硫磺之河的恶魔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居民串在钩子上,从屋子里拖出来,残忍地虐杀,然后挂在村庄里的树上。小女孩的尖叫着呼唤着她的父亲,但她的父亲或许早已成为这些不幸者中的一个。
不过恶魔们好像是在玩弄这个小小的猎物,从小女孩的不安惊惶之中获得极大的乐趣。它们让她在一片血泊与烂泥之中挣扎,但每爬出一段距离就有一头地狱猎犬上前来咬住她白生生的小腿,将她拖回去。
小女孩尖叫着、挣扎着,不远处的小魔鬼们就齐声发出尖笑。这对于它们来说就好像是一场盛宴,它们从尸体堆中揪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用爪子揪住她亚麻色的长发,然后用尖刀剖开她的胸膛,在鲜血飞溅之中解出心脏,然后抢夺着囫囵吞咽下去。
小女孩看到这一幕时已经彻底吓傻了,那等地狱猎犬来到她身边,像是失去了兴趣,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甩了甩巨大的头颅,小女孩失去生气的身体就像是一具破娃娃般随着它的巨口摇晃着。
但正是这个时候,这头有一人多高、带着巨大的项圈像是一匹毛色幽深的巨狼一样的地狱生物忽然抬起头来,抖了抖耳朵,流淌着火焰的眼睛里露出警惕的神色。一支利箭从远处夜空之中呼啸而至,分开狂风与骤雨,一箭正中它烟雾缭绕的鼻孔,这头散发着硫磺恶臭的生物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向后翻腾起来。
一名女骑士冲出雨幕,手中的利剑像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尖刺,她眼中露出痛恨的光芒,一只手高高掀起地狱猎犬的下巴,火焰从地狱猎犬的毛皮下烧出,灼伤她的手指,但她咬牙将剑向上一送,利剑直没入柄。
“去死,恶魔,滚回你的地狱去!”
地狱猎犬发出一声哀鸣,一股灼热恶臭的血液从它咽喉处的伤口喷溅而出,溅了芙雷娅一脸。
随后雨幕中冲出更多的骑士,贝丝手持长弓,一箭一个,将远处的小恶魔了账。这些赤红皮肤的恶鬼不过黑铁上游的实力,还不及芙雷娅杀死的地狱猎犬。
骑士们从芙雷娅身边经过,大声呼唤着女骑士的名字。但芙雷娅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重重地将地狱猎犬的尸体堆倒在地上。然后她弯腰下去小心地抱起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从脖子到胸口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她半闭着眼睛,小口一张一合吐着血沫和内脏的碎片试图吃力地发出一丁点声音:
“姐姐……好痛……”
芙雷娅咬紧了下唇,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在布契、在埃鲁因许许多多其他地方都曾上演过,她曾亲历其间,经受过同样的痛苦。战争的火焰燃遍大地,但在火焰之中煎熬的不会是王国的贵族,而是他的子民。
一年以来,王国好像重归于和平,但同样的痛楚却一次次重演,这一次是克鲁兹人与北方的贵族带来这样的惨祸,下一次又是谁呢?
埃鲁因无力改变,就好像她无力拯救怀中的小女孩一样。芙雷娅感到自己只能软弱无力地看着她死去,小女孩终在她怀抱之中失去了温度。
“布兰多,我该怎么办……”芙雷娅轻轻放下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回过头,贝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女骑士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芙雷娅,这就是战争,你要学会习惯。”她叹了口气,答道。
“可埃鲁因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战争?”
“等到它更强大,强大到任谁也无法操纵我们的命运。”
“终有一天,”贝丝坚定地答道:“公主殿下一定会做到,不再依靠北方那些腐朽的贵族。”
真的吗?芙雷娅不由得想起了布兰多曾经告诉她的话,可王党不一样也是贵族吗?那些贵族们,真的能体会这样的痛楚吗?她懂得越多,历史就在她眼中显得越发黑暗与幽深,就好像是一张巨口要将她吞噬。但她又想起布契的火海之中那双坚定的眼睛,布兰多为什么总是如此自信呢?
那令所有人彷徨不安的迷雾在他眼前似乎是不存在的,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历史的另一端,那必然的结局呢。
少女怔怔地出了神。
……
布诺安的阵地上就像是一面被烧焦了锅底,焦糊的大地之上远远近近竖立着一些棍子,有些还保留了几面残破的旗帜。烧得滚烫的铠甲残片散落一地,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类躯体,手和脚或者别的什么部件。
恶魔的攻势终于告一段落,但却给人们心中带来了无可比拟的震撼。残兵败将们陆陆续续后退,总算是在退了两近四五里地之后重新筑起一道防线。港约人的天才,冯?道格宁子爵在阵地上看着远处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坑,恨得牙痒痒,当初那帮北方联军的大老爷们哭嚎着要求撤退时他真该一剑一个把他们全杀了,简直是一帮孬种。
他有幸活过了马尔高地的战斗,虽然被抓了俘虏不过很快被交换了回去,这令他面上非常不好看,因此他急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军人的荣耀就是要前进,尤其是在这样的战争之中。多杀几头恶魔,就是将来的晋升之资。
但是恶魔的进攻是那么的令人生畏,冯?道格宁子爵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地平线上另一头燃烧着明亮的火光,就好像这漫天的大雨是下的油脂一样,令火焰更加耀眼。布诺安卫城算是完了,他不在乎那里死了多少人,死了谁,这些都与他无关,但他至少明白这条防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他看到几个穿着白狮军团战袍的骑士从自己身边走过去——那些白狮好像在组织一场反攻。他忍不住唾了一口,这样的仗打得叫人难受,连敌人的作战风格都不清楚,指挥官们真是一帮蠢货。
冯?道格宁子爵忍不住向天空看去,目光无法穿透雨幕,但依旧可以看到埃鲁因皇家第一舰队的阴影悬挂在半空之中。他目光幽深,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雅尼拉苏伯爵最后一次校正了怀表上的时间——
舰队已经完全向北方恶魔大军驻扎的方向展开,船舷之上所有炮门都已经打开,犹如张开了无数黑洞洞的眼睛。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大雨之中变得只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但天际还有一弦残光,以及混杂着火焰摇曳斑驳的光芒。
这光芒落在伯爵刚毅的面容上,勾勒出几道笔直的线条。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那些克鲁兹人一眼:“还有十五分钟。”
几乎所有联军高层,克鲁兹人、埃鲁因人,此刻毕集于甲板之上。在伍德大主祭的注视之下,夏尔在中央放上了一个水晶球,而水晶球上正是布兰多的影像。
同一时刻,布兰多也正看着巴巴莎放在羊皮纸地图上的水晶球上伍德的影像。
“布兰多,还有十五分钟,克鲁兹人将会和埃鲁因人一齐发起总攻,向来自硫磺之河数倍于它们的恶魔大军,我们会为你们吸引注意力,”穿着主祭圣袍的伍德神色严肃,“但你真能找出办法拆掉那些火焰之扉?”
“我不能保证。”布兰多认真地答道:“但你我都明白如果我不能成功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必须去做。”
“我,和你——都是如此,主祭大人。”他微微一笑。
伍德深深地看着布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