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夫人的话,三小姐一大早就出了门去。”周妈妈躬身禀告道,脸上满是恭谨。
老夫人闻言一愣,旋即却是冷笑了起来,“一大早就出了门,还真是够早的,去了哪里,去给我找回来。”
周妈妈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还是自以为傍上了大树,不想跟我这老婆子说呢?”老夫人这话说的极为刻薄,周妈妈闻言抬起头来,却是觉得眼前闪过黑影一道,她只觉得脸上猛地一疼,耳里是巴掌声,清脆却又是轰鸣。
玉缘院里的丫环婆子丫环连忙去搀扶周妈妈,却是听老夫人厉声喝道:“谁敢去搀扶她,我让她吃我的拐杖!”
那一巴掌十分用力,老夫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完话顿了很久才道:“可是清楚了?”
周妈妈捂着脸,圆润的脸上满是委屈,“老夫人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清楚三小姐的去处呀,三小姐是主子,奴婢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敢过问主子的事情?”
她这话倒也是实话,只是老夫人听了却是倍加恼火,“竟然敢跟我犟嘴,你主子跟我作对,你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把这目中无人的贱婢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打,看我不打死她!”
只是老夫人不过是带着落叶一人来的玉缘院,这院子中的人大大小小都是玉缘院的人,她说这话却是没人听的。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她一声怒吼,当即一人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到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雪雁愿意听老夫人的话。”
跪倒在地上的麝月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雪雁的眼神满是不解,“雪雁你……周妈妈待我们不薄呀!”
她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的雪雁,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便是当初因为懈怠而被周妈妈苛责了的两个洒扫婆子也不曾这般!
雪雁却是长吁了一口气,最后慢慢道:“老夫人,奴婢雪雁愿意效劳。”她在三小姐这里迟迟没有动静,如今不妨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玉缘院吧。
可惜,自己不一定能像落叶那样一跃成为梨香院的一等丫环,可是这也足够了。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好,你倒是个听话的,给我狠狠的打,我倒是要她知道这后院里究竟谁才是主子!”
抄起了栓门的木板,雪雁就往周妈妈后背及臀部打了下去,每一下都很是用力,没多大会儿却已经是鲜血淋漓,周妈妈进气少出气多了。
落叶终究当初受过周妈妈照顾的,见状顿时心中不忍,“老夫人,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不如……”
“这是怎么了,周妈妈惹二娘生气了吗?这些奴才们,仗着主子疼爱怎么这般无法无天了竟然?”
简氏的到来让梨香院中众人更是觉得乌温遮天,原本老夫人就已经盛怒了,简氏再这么一火上浇油,老夫人这怒火只怕能将这玉缘院烧了的呀!
“怎么停手了,再给我打,大死了正好,省得碍人眼!”
果然,老夫人在简氏的挑拨下竟是怒火更盛,简氏一旁看着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应莲烟你害我如雪如此田地,我就先断了你的左右手给你点小小教训,回头等痛苦加诸于你身上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一两板子了!
“住手!”
断喝声响起,听到这声音,玉缘院中众人忽然间有了主心骨似的,她们怎么忘了,昨个儿晚上罗嬷嬷不知道为什么搬回了玉缘院。
竟是忘了罗嬷嬷,害得周妈妈无故吃了那么多苦,众人不由懊恼,红玉更是连忙爬了起来去搀扶罗嬷嬷,“嬷嬷您慢点。”
看到罗嬷嬷竟是敢反对自己,老夫人皱起了眉头,“怎么,嬷嬷宫里出来的竟也是这般没规矩吗?”
罗嬷嬷却是不卑不吭,“老夫人是先太傅遗孀,一品诰命夫人,我不过是个宫里的嬷嬷罢了,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不守规矩?只是,三小姐固然是三小姐,她也是皇上册封的莲烟郡主,你一个外命妇没有资格过问郡主的行踪,而且皇家的郡主的院子里,老夫人杖责郡主的管事妈妈,于情于理都是藐视皇家,株连九族的大罪!”
饶是说道藐视皇家,株连九族,罗嬷嬷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似乎说出的不过是寻常话罢了。
老夫人和简氏却是齐齐变色,应莲烟从来不曾拿自己郡主身份来压人,众人惯常也都是唤她三小姐,以致于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她不止是相府三小姐,更是楚帝册封的莲烟郡主!
名字,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人!
老夫人一只手紧紧握着龙头拐杖,看着罗嬷嬷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来,“你威胁我!”
“不敢。”罗嬷嬷依旧神色淡然,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她的情绪似的,“我只是按事实说话罢了。”
老夫人被这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激怒了,“就算她是皇家郡主又如何,她也是我应家的子孙,给我打,我看谁能拦我!”
老夫人一声令下,雪雁却是不敢动手了,罗嬷嬷向来寡言深居,这次竟然是给周妈妈出头让她害怕,毕竟,罗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呀。
“还不动手?”看到雪雁并没有依照自己的命令动手,老夫人大吼一声,唬得她一下子松手,手中紧握的门栓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奴,奴婢……”
“给我捡起来,谁敢阻拦给我打谁,我倒是看看在这相府里,竟有谁还敢拦我不成?”
她怒目而视,这个谁指的自然是被她瞪着的罗嬷嬷。
罗嬷嬷看着比老夫人小了几岁似的,可是却又是不像,简氏一旁细细打量,最后却是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只是看着罗嬷嬷竟是十分淡然的站在那里,简氏不知道为何有几分害怕。
她总觉得罗嬷嬷身份定然不简单的。
罗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道:“去把周妈妈抬进去,我给她看看。”玉缘院的人闻言立马行动,老夫人见状顿时大恼。
“住手,别以为你是宫里来的我就不敢动你!”
若是寻常,老夫人岂会说出这话来?
可是盛怒之下,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无踪,她龙头拐杖所指,正是罗嬷嬷的方向。
罗嬷嬷依旧淡然,“那你就试一试好了,倒是很多年没人敢这般对我说话了。”
被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老夫人一拐杖就要落下,门口却是有人高声喊道:“不能打!”
是应伊水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眼中满是焦急神色。
应伊水的到来让老夫人分散了心神,看着最宠爱的孙女竟是这般气喘吁吁的模样,老夫人心有不忍,“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你,回头看我不打死她!”
应伊水却是没有搭理老夫人,而是帮着红玉青檀她们将周妈妈抬了进去,老夫人见状不由大为光火。
应伊水却是回过身来,“祖母,你非要让应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才甘心吗?你可知道罗嬷嬷是谁,她可是先帝的乳娘!就算是当今的皇上,见了她也是毕恭毕敬的!”
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先帝乳娘,她可比我还要小几岁的。”
先帝驾崩都二十五年了,就算是活到现在也都年近花甲了,他的乳娘,怎么可能才五十来岁模样呢?
应伊水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这事情我自然不会骗您的,信不信在您,我来是告诉祖母和二娘一个好消息的,刚才梦姨娘忽然间腹痛,不到一刻钟就生了,是个女儿,恭喜二娘,恭喜老夫人,应家又添丁了。”
简氏闻言一愣,怎么白菱那贱婢竟然生了?大夫不是说还要几天吗?
可到底是丞相添女的喜讯,老夫人脸上怒火稍减,对应伊水的话虽然是将信将疑,可到底还是顺着这个台阶走了下去。
“去看看梦姨娘,可否通知了你二伯?”
应伊水已经转身离开了,“没有,如今刘……平夫人她和红莲在秋宜苑陪着梦姨娘。”
应伊水的骤然离去让老夫人吃了一惊,为什么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却也是对自己不恭敬了?竟然是背对着自己说话!
简氏却还沉浸在白菱产女的消息之中,良久才反应过来,“那贱人竟然生了,应建航不一直说那贱人会给他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吗?我倒是要瞧瞧,回头知道儿子成了女儿,他该是什么一副表情!”
老夫人正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不由停下了脚步看了简氏一眼,最后却还是在落叶的搀扶下离开了。
如今,并不是跟简氏计较的时候。
应莲烟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相府门前有几分喜庆,如出一辙的鞭炮声让她不由莞尔,看门房上前贺喜,她不由笑了笑,“二伯可是回来了?”
“相爷下了朝就回来了,如今正在逗七小姐呢。”
七小姐?应莲烟笑意滞了一下旋即又是展开,看来应建航对白菱真的宠爱的很呢,就算是女儿也这般疼爱。
她认知中,就算是最得宠如应如雪刚生下来的时候也不曾得到应建航这般宠爱的。
门房上的旋即却又是沉下脸色,小声说道:“三小姐,今天老夫人去了玉缘院闹了一场,打了周妈妈一顿。”
应莲烟闻言当即色变!旋即却是脚步匆忙进了府去。
门房上的见状不由耸了耸肩,看来三小姐气得不轻,也不知道回头后院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唉,最近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老夫人竟然处处和三小姐过不去,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相比相府的张灯结彩庆贺七小姐出生,玉缘院里的气氛有几分凝重,丫环婆子们见到应莲烟到来都露出喜色,可是最后却是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周妈妈用了金疮药已经睡下了,应莲烟看她白胖和气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不由皱眉,换走了红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子?”
红玉将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最后却是道:“这事实在是怨不了周妈妈,老夫人一来咱们院子里就怒气冲冲的,周妈妈好声好气回话却惹恼了她,分明是老夫人小气,怨不得周……”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红玉的话,红玉捂着脸颊不能置信地看着应莲烟,脸上带着几分受伤,“三小姐,奴,奴婢……”
应莲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老夫人是长辈,是主子,容不得你这般放肆,下次再这么口无遮拦,看我不家法伺候!”
小姐没有给周妈妈做主,反倒是打了自己!
红玉一时间不能明白,却是见小姐皱着眉头道:“我去给老夫人请罪,回头请前院刘管事过来,带走周妈妈,这般目中无人的奴才,我玉缘院留不得!”
碧儿听到这吩咐也是一愣,小姐这是要将周妈妈赶出去不成?
只是看小姐神色凝重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到底忍住没有再问,“是,奴婢知道了。”示意红玉不要开口,碧儿忧心忡忡地去前院找人。
梨香院内是简氏和平夫人刘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看到应莲烟到来,刘氏站起身来笑了笑,倒是简氏见状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
老夫人见状未知可否,“怎么,罗嬷嬷撒泼不够,你也要来我这梨香院里放肆不成?”
应莲烟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跪了下来,“丫环们目无尊长是莲烟教导无方,特地来跟老夫人请罪,还望老夫人海涵,不要动怒伤了身体。”
小暖阁内众人闻言莫不是面面相觑。
应莲烟这是搞的什么把戏,难不成说周妈妈那般说辞不是她有意教导的不成?这话说出去谁信呀!
“玉缘院里奴才胆大妄为,主子却是前来请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简氏脸上带着嘲笑,看应莲烟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凌迟了一般,“对了,郡主若是来请罪好歹也要有些诚意不是?古人不是常说什么负荆请罪吗?”
简氏的话说的无比刻薄,应莲烟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最后却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莲烟不敢恣意,周妈妈目无尊长已经被莲烟教训了一顿,这等奴才我玉缘院留不得,定将他们一家子赶出府去,让其在京城没有半点活路才知道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见应莲烟竟是这般处置周妈妈,老夫人有些吃惊,却又是听她继续道:“至于罗嬷嬷……”
应莲烟犹疑了一下才道:“她身份特殊,莲烟不敢擅做主张,还望老夫人见谅。”
简氏闻言不由一惊,想起应伊水的话不由问道:“她真是先帝乳娘不成?”
应莲烟闻言不由一笑,“罗嬷嬷从未跟我说过她的来历,夫人的话,莲烟回答不了。”
老夫人和刘氏原本都有意无意打量着应莲烟,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应莲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老夫人目光中带着打量,可惜从应莲烟淡然的神色之中她看不出任何的答案。
刘氏却并不关注这个问题,而是心中有隐隐的担忧,应莲烟向来是唤简氏为二娘的,如今却是改了口,到底是一种预兆,还是……自己想多了呢?
“你去哪里了?出门前不知道向父母家中长辈报备一声?这般恣意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相府没有规矩!”
老夫人的责备打破了小暖阁里的静寂,应莲烟闻言却是淡淡道:“是阳雪格格一大早让人来请的,至于报备父母之事,我与二伯一道离开府里,二伯是知道的,还望老夫人明鉴。”
见应莲烟竟是抬出了应建航来反驳自己,老夫人脸色更是难堪。
“老夫人,夫人,平夫人,既然今天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便是连一个礼都没有行,这让老夫人勃然大怒,越发觉得适才应莲烟那所谓的请罪不过是做戏罢了!
“死丫头竟然敢在我面前摆谱!”
骤然的暴喝声传了出去,院子里应莲烟闻言却是轻轻勾了勾唇角。
骂人谁不会呢,只是过过嘴皮子的瘾又有什么用呢?老夫人倒是越活越糊涂了,也许也就临死的时候能脑袋清明一些吧。
玉缘院里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周妈妈的小屋房门大开,里面传去的隐隐的啜泣声,还有男子的唉声叹气。
“小姐回来了。”不知道是谁一声喊,周妈妈顿时在屋里道:“小姐,小姐,奴婢错了,还望小姐看在奴婢悉心照料的份上,不要把奴婢赶出府去呀!”
她一路挣扎着,竟是到了院子里,因为行动而引发了腰背上的伤口似的,白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显然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