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秋凉几许……
向良玉躺在自己的营帐中,一忽儿想起白日里莫宛心落泪的那一幕,一忽儿又想起秦明月拒绝自己的情景,一时间,心绪如麻,了无睡意。他缓缓扯动脖子上挂着的红绳,慢慢将那枚母亲给他的戒指取了出来,那是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金色纯正,宝石璀璨。这是他认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天,亲自从母亲那里取了来,想要向秦明月求亲用的。
秦明月自小父母皆亡,一直寄养宫中,陪伴于太后的左右。如果他贸贸然向太后求亲,万一她本人并不同意,那就是强人所难了。他不想那样,于是带了戒指,入宫想要向她表明心意。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偷偷地前往她的居所,结果却暗中窥见了她与太子之间的纠葛。他自然是失望愤怒交加,等太子走后,冲动之下他现了身,并且责问于她,既然早已和太子安通款曲,为何又要故作姿态,给他希望?
秦明月起初震惊慌乱、羞愧难当,后来却冷硬决绝,说她就是那种贪恋富贵荣华之人,说嫁于太子总比嫁给他这个丞相之子要好上百倍。他被她气昏了头,拿出那枚戒指,说自己原本是想要像她求亲的,还怕自己是高攀了,可是如此看来,倒是她配不上这枚戒指了。说完,他就扬长而去了。
过了几日,他才从太子那里听说,秦明月终于答应了太后,愿意考虑嫁入东宫了。太子还兴奋地告诉他,虽然太后一直想要促成他们,但是她对这门亲事一直是不大情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
向良玉这才明白是自己错怪了秦明月,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一时错过,就是终身错过了。她自幼深受太后的宠爱,不可能在太后面前出尔反尔。并且,即使她真的悔婚,也再不可能嫁给身为太子好友的他了。
是他的鲁莽毁了原本可以开花结果的美好缘分!所以,一份爱恋加一份愧疚,秦明月就此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间,再不敢忘。
向良玉把玩着手中的戒指,浓浓困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眼皮也缓缓耷拉了下来。当他完全沉入梦乡,手中的戒指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一瞬间,戒指上的红宝石光芒大炽,形成一个柔柔的红色光罩将他团团围住。
此时的向良玉又一次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梦境中,他回到了向府大门外,远远看到自己的父母都穿着极为喜庆的衣服在大门口迎接络绎不绝的宾客。府门口,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石狮子上、匾额上皆披着红绸,就连向府的仆役身上穿的都是崭新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也全是喜气洋洋的。就在他想要抓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突然响起的爆竹鞭炮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接着,他就看到身穿红色吉服,头带簪有金叶子帽子,骑着高头大马的自己从面前经过,后面跟着的是一顶十二人抬的喜轿。
他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人,很确定那就是他自己,至少是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父母身边,想要揭穿那个假冒他的人,却发现父母亲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而是仍旧笑呵呵地看着骑马的那个人射喜箭,踢轿门,背新娘,跨火盆……完成一个娶亲仪式中应该完成的流程。
向良玉呆呆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这个梦与他以往做的梦不太一样,以往的梦,他就是梦的主角,而这次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另一个自己做着他从未做过的事情。是的,他可以肯定,这个梦中的情景并不是他经历过的,而是未曾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从未与谁结过亲。
难道是因为入睡之前他想到了自己向秦明月求亲的事,所以才会做成亲的美梦吗?或者,那新娘就是秦明月?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情,在梦中去达成?他是这么懦弱无能,逃避现实,遁入梦境的人么?虽然无比地鄙视自己,他还是往向府中走去,既然没有办法从梦中醒来,他就去看看另一个自己是怎样娶了秦明月的。
只希望这场梦醒之后,他再也不要心怀痴念,彻底断了这份情,他向良玉绝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男人!
当他走进喜堂的时候,唱礼人正在唱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看着另一个自己拜堂的感觉是怎样的?向良玉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是有些怪异。而且,他发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看起来并不开心,面沉似水,眼含不耐,一副标准的被人惹到的样子。
他无比郁闷地发现那个家伙真的就是自己,因为,他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这还是子修跟他讲的,说他板起脸的时候是多么的惹人嫌。
可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成亲应该高兴才对啊?那家伙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他在心底小声地吐槽,脚下步子却没停,跟着众人进了新房。
新房里布置得十分喜庆,红红火火、喜气洋洋,一对红烛烧得正旺,新娘被人搀扶到了床榻上坐好。喜娘在一边说些讨巧的话,闹新房的人将新房挤得满满当当,起着哄让新郎掀红盖头。
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接过了喜娘手中的秤,上前极为随意地挑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围观的众人都欢呼叫好起来。
新娘娇羞地低着头,面目模糊,看不清楚。向良玉却猛然意识到,她不是秦明月。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新郎满脸的不高兴了,原来,自己在梦中也是对秦明月情有独钟,娶别人根本就是迫于无奈。
“新娘子看过了,都可以散了吧。”新郎冷冷的话让房内原本的热度瞬间冻结,原本还准备要好好闹一闹洞房的人都收了心思,陆陆续续退出了新房。
直到新房内只剩下两个新人的时候,新郎才又淡淡开口道:“我去前面,你……你不必等我了,先休息吧。”话中是浓浓的疲惫和倦怠,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往门口走去。
“你……你今夜是不准备回来了吗?”新娘依旧低着头,露出一截羊脂白玉般的颈项,柔柔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忧伤。
新郎并没有回头,沉默了很久,才又说道:“不用等我了,我不会回来的。你既然一意孤行地嫁入向府,就早该有此觉悟,我是不会和一个满腹心计的人共同生活的。你也算是求仁得仁,该知足了!”说完这番话,他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新房。
“我……我没有……”新娘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头却终于抬起来了,她的视线一直跟随走出新房的那人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
向良玉这才看清新娘的容貌,姣好的芙蓉面庞,眼神惊惶而无助,泪水爬满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