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哲慎有想过暂且缓兵之计,先应付余家,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跟简兮解释。
却又明白:在这个局中,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有一个简兮,注定要成为弃子。
他和余恺筠交往的过程非常顺利,隔三差五见个面,打球,或者在一起吃饭。
他刻意地掌握好节奏,不想和余恺筠发展得太快。
他要把这个时间拖长一点,这样可以给天堃赢得喘息时间,简兮也可以在他身边待久一点。
哪怕世界末日终究会到来,在这之前,他也想让她快乐地过。
粱令楷提醒他:“现在是关键期,余家不是傻子,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敷衍mandy!你要抓紧离婚,省得以后麻烦!”
“我本来可以和她过一辈子,现在只想多留她几天,行不行?梁总!”他从没这样对粱令楷动过怒。
粱令楷哪受得了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讲话,摔门就走。
临走前怒气冲冲丢下一句:“你现在留小兮越久,分手的时候她就会更伤心!既然不想她受伤害,就趁早给她一笔钱,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衣食无忧,这样对大家都好!”
做出决定的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工作日。
易哲慎站在曼哈顿天堃总部的天台上,看着下方渺小如蚂蚁的车辆,行人。
忽然想起深圳那一天,她笨拙地安慰他:“易哲慎,生意的结果,不重要。”
……
一瞬间的动摇,他就打了越洋电话过去。
“简兮,你爱我吗?”电话里,他这样直白又幼稚地问她。
“爱啊,我当然爱你。”隔着太平洋,女人在那边毫不犹豫地回答。
几乎是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几乎想立刻不顾一切放弃所有,回去见她。
去他妈的天堃,去他妈的责任,他只要他的女人永远幸福地笑,永远不会哭!
可是不行,他是易家长孙,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扛下接掌家族企业的责任。
天堃即将被人易主,年过八旬的奶奶还等着他做决定,他不可能眼睁睁坐视不理。
哪怕打落牙齿和着血,也要吞下去。
易哲慎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匆匆处理好纽约的事,订了回国的机票。
行程太仓促,他在机场临时买了一对婚戒。
小小的一对素圈的,很便宜。没有镶钻石,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圈。
是他的疏忽,结婚这么久,他甚至都没有送过那个傻女人婚戒。
他要回去,回去当面告诉她:等事情解决了,他再送她一个正式的。不论接下来遇到什么事,请她一定要冷静,一定要相信他,他一定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回到国内,等待他的,却是已经人去楼空的简家,和一份她留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邻居说:她们母女已经搬走好几天了,临走前说过以后不会再回来。
那是易哲慎一生中最混乱的几个月。
他一边让人在沪城查找她的下落,一边返回纽约,心力交瘁地处理接下来的事。
就在回到纽约的第三天早上,他收到一个内幕消息。
温致成已经将手头持有的天堃股份转卖给香港的SNG集团。
如无意外,SNG接下来就会正式公开对天堃的收购计划。
易哲慎向圈子里的知情人打听王晏如,对方言辞里很是感慨:“王晏如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差不多一年前就已经盯上了天堃,瞅准了天堃董事会内部矛盾,联合好了WAA,等着今天这一战。圈子里还传说,她一早就以女儿的名义,注册了银星资本。接着就把女儿安排进天堃工作,估计将来收购天堃成功,也是要进天堃董事会的。这样的眼光,这样的魄力,又有几个男人比得过?”
接下来的事仿佛照着剧本演就足够。
他和余恺筠订婚如期公布,天堃与余家的世讯公布合作计划。
消息放出去,他联系了几家大型对冲基金,准备开启反收购计划。
另一边,SNG终于原形毕露,直接对外声明已经持有了27.6%天堃流通股份,并且已经购买了21%的股份期权,如果此次收购成功,那么王晏如就将成为天堃最大的股东。
同时,由王晏如做为幕后真正大老板的那家叫银星资本的深圳投资公司,也一同撇去神秘色彩,正式走进公众视线。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期的一样,而是完全南辕北辙。
易哲慎投入大笔资金,并未以正常人的思路选择救市。而是不顾所有反对,让对冲基金一致选择平仓再做多.
兵行险招的直接后果,就是天堃股价疯涨,在开盘之后涨幅一度达到147%。
一个星期后,SNG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宣布放出5%天堃股份以平定股价大幅度波动,股价再涨他们也买不起了。
而后天堃股价大跌52%,易哲慎趁势追击,吃掉SNG在东南亚即将启动的几个项目。
后院失火,前线败阵,SNG被迫宣布项目暂停,这场疯狂的反收购计划终于告一段落。
当天的纽约证券交易所,易哲慎与王晏如碰面。
王晏如带着打量对手的欣赏目光看着他:“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服气的一个年轻人。”
易哲慎眉宇紧锁,只问:“简兮在哪儿?”
“你只需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就可以了。”王晏如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加了句:“这个女儿,我一直是拿她在当继承人培养。小情小爱不适合她,你明白了么?”
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从深圳竞标开始,王晏如,和那家叫银星资本的公司,就在这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很久之后,易哲慎还在想,如果不是王晏如一番话,他或许依旧不会相信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为什么忽然出现,又为什么忽然离开?
记忆的一角被悄然掀开,曾经他在她家翻影集时,看到她小时候的照片里那个美丽的年轻女人。眉眼间,俨然就是年轻时的王晏如。
当时他对她说:“你长得像你妈妈。”
她抿了抿唇,笑着没接话,接下来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
……
“在这个圈子里面,每个人做每一件事,都绝对是有原因的。”
他又想起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三天后,他带着一封辞职信,在佣人们含义复杂的注目下走进老太太的书房,默默把信放到桌上。
然后订了去德国的机票。
有人说,半个月前在慕尼黑看到过简兮。
一个人想在茫茫人海让自己消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到了慕尼黑,他再查不到她一丁半点消息。信用卡没有消费记录,护照没有出入境记录。
直到他找到了汶嘉就读的那所大学。
汶嘉看到他时反应相当平静,客气地回复:“我姐不会让我告诉你她在哪儿的。”
他质问:“为什么?”
汶嘉淡淡冷笑:“连我每天在学校读书,都从新闻上知道你和别的女人订婚了,你觉得我姐会不知道?”
随后的两个多月,易哲慎一直都在德国大小城市打转。
从柏林到科隆,从科隆到杜塞尔多夫,再到法兰克福……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打听她的下落。
他很早就想要有过这样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有成行,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达成心愿。
那是他第一次在德国乘火车,车厢刺眼的灯光,打鼾的邻座德国男人,夜晚昏暗的站台,目光所及处一片黑暗,仿佛颠沛流离的梦境。
他是空中飞人,去过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城市,这趟临时起意的夜车却让他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体验。
曾经的他是身无挂碍的,随便走到哪里,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
而这一次,他才知道,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国度,坐在许多陌生人中间,思念着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中途他做了一个梦,隐约还记得其中的场景:
他和简兮都已经老了,有调皮的孙子围绕在他们身边……
那种幸福又温馨感觉尚且留在脑海里,梦就已经醒了。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一辆从法兰克福至柏林的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