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一僵，生气地将我松开。我缠着他，不慌不忙地说：“雨莲不是寻常妇人，她是你的从弟妹，是亲王正妃，且与皇后同出一族。你若治她的罪，必然无法秘密进行。倘使公开这件事，外人必会好奇她挟持我的动机。当日她说的那些话，很可能已经悄悄流传开。如果你与孛迭的死没牵连，你就该向大家表明，你对她的行为可以理解，并深感悲痛，再下令缉拿造谣离间之人。但你若下决心治她的罪，大家未必不会认为你想斩草除根。郎主，你难道想让自己背上暗杀功勋大臣的嫌疑吗？”

迪古乃脸色阴沉，眼神晦疑莫测。默了一瞬，他伸手抚摸我的发丝，淡淡道：“宛宛倒是会替朕筹谋。不过朕很好奇，宛宛怎知孛迭的死与朕毫无关联？”

我轻咬双唇，目光落在宝宝的小脸上，平静地说：“我不想去探究罢了。”他亦俯视着宝宝，唇角逐渐放松，滑过一缕微笑，“朕知道了，朕明日就放她回上京。”

我长舒一气，自顾笑了笑，又将宝宝抱进怀中。秀娥和茗儿捧着新衣进来，笑道：“陛下，娘娘，时辰不早了，该更衣了。”

宝镜中的妇人，身段丰腴，酥胸高耸。上着暗红色蹙金百蝠狐毛襦袄，下穿绯色如意纹缀珠绮裙，头顶赤金红玛瑙双凤步摇，耳挂纯金柳叶坠子。肤色红润，健康有光泽，倒是比前阵子气色好多了。

迪古乃已披上大氅，望着我笑道：“为何不穿得隆重一些？”

我回眸婉笑道：“这样不美吗？”他来到我身边，柔声道：“朕的宛宛怎样都美。”

我娇嗔一笑，又打量几眼，抱怨道：“可是我觉得有些胖了。”迪古乃“哎”一声，斥道：“不准说胖，好得很。”

说着将耀灵抱起来，与我并肩立在镜前，咂嘴笑道：“不错，待耀灵百日宴时，朕请画师来，为咱们一家子画几幅像。”

我笑睨他一眼，又吩咐秀娥把被褥、手炉、大伞齐齐备好，一行人慢悠悠地出了未央宫。

此时雪霁风停，倒不觉得有多冷。我抱紧宝宝，飞快地钻入马车中，生怕有冷风偷偷灌入了襁褓。

我打心底希望耀灵睡着，省得那些夫人孩童要来逗弄他。可他好像知道晚宴是为自己而设，一直睁着好奇兴奋的小眼睛不肯睡觉。进了大安殿后，大梁上悬挂的各色宫灯，更是叫他瞧花了眼，都不怕累着。

众位宗亲内眷起身参拜，数十道目光齐齐投向我怀中的襁褓。我笑容微僵，下意识地抱紧了宝宝，垂目静静地坐下。

迪古乃居中，皇后与我分坐两侧，光英轻手轻脚地凑近，欣喜地问：“元娘娘，弟弟在睡觉吗？”

我笑道：“醒着呢，你过来瞧瞧。”

他高兴地点头，先取下手上的玉指环，又唤来宫人给他洗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子，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碰了下耀灵的脸，旋即又赶紧缩了回去。

耀灵眨了眨眼，小嘴唇一弯，笑了起来。

光英开心地扭头，向宸妃大声道：“阿母，弟弟冲我笑了！弟弟是不是喜欢我啊？”我和宸妃相视一笑，说道：“傻孩子，灵儿是你的弟弟，他自然喜欢你啦。”

光英喜不自禁，跃跃欲试地伸出胳膊，似乎想抱耀灵。迪古乃旁观片刻，出声道：“光英，你还小，以后再抱弟弟。”

他失望地“哦”一声，但依旧喜孜孜地围在我身边，语气期盼地问：“弟弟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什么时候可以走路？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起上书房？”

我正欲回答，下面传来一声轻哼：“你瞧他那兴奋劲儿，好像头一次当哥哥似的。”

说话之人，正是乌延氏的女儿欣燕，此时正高扬着小下巴，不屑地瞪着光英。阿合则撇着唇，眼巴巴地望着光英，几乎快要哭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直道：“太子殿下真真是招人喜欢啊。瞧瞧，惹得孩子们都吃味了，以后可不好办了哟。”

我淡淡一笑，指一指案上的黄金酥，对光英说：“还不快去哄哄你的小弟弟。”他像小大人似的露出无奈一笑，端着黄金酥行至阿合跟前，好言好语地说：“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鼻子呢。”

阿合这才堆起笑容，伸手就去拿碟中的黄金酥，岂知却被欣燕一掌打掉，“吃什么吃！给你什么都吃！小心毒死你！”

虽说童言无忌，可这话听着到底不舒服。且小女孩嗓音又尖又细，传入耳中更是令人再添不爽。众人瞧出我脸色不悦，忙笑着转移话题，让光英背诵《三字经》。

岂料光英却较起了真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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