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烛光微晃,点上了灯盏的书房光线也并不明亮。房中两道人影无声对峙,僵持的气氛比这屋外夜色还要更冷沉得多。
其中一人身着绛蓝色的朝服,身上并无多余坠饰,但与生俱来的矜贵身份与良好的教习使之言行间亦是处处湛露端雅。
“该做的不该做的,柳近侍可是都做了。现在与本王说要罢手,未免太晚了些。”此人是二皇女微生玘,而她言语中的‘柳近侍’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到左相府宣读指婚圣旨的那名近侍官。
柳寄隐面色冷然,盯视着微生玘的目光犹如露出獠牙的噬人毒蛇:“你与我承诺过不伤及陛下。”
纵使对方是皇女,柳寄隐此时与其交谈的言语间也并无半分恭敬。
作为世家子弟,在景帝还只是太女而尚未登基的时候,柳寄隐便是这幼年太女的伴读。景帝登基后身侧仅立有三名近侍官,柳寄隐也从来都自信于她是最受景帝信任的那一个。
而柳家世代显贵,家族势力直至现在也仍是一庞然大物。
柳寄隐是柳家板上钉钉的下任掌权者,如若她想,将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偏就是甘心待在景帝身边当一个不大不小的近侍官。
“但本王可没有动用手段逼迫于你,那碗汤药也是你亲自送去的不是吗?”微生玘唇角处提起着不多不少的弧度,但面上笑意再如何深都好,那双墨色眸子亦不见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柳寄隐掩藏于长袖中的手已紧握起,指甲掐在掌心上留下极深的印痕,但她就是仿如感受不到痛觉般的维持着这个动作。
上个月初景帝微染风寒,那碗汤药明面上便是为此而送。微生玘早与她言明药中掺有少量的‘梦回’,让她在把汤药送去御书房后,趁景帝用完后沉睡之际翻看右相上呈的奏折。
微生玘所说的每一句话,柳寄隐都会带上三分怀疑,从未真正相信。毕竟这人言语中的要求未必就是她的真正目的,三年的交道打下来,柳寄隐已看明白微生玘是怎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隐匿的心计太多……防不胜防。
是以在把汤药送去之前她反复多次用银针试毒,也勺取了部分以验证‘梦回’的剂量,确定无有一丝错漏后才将之送去。
万未想到这般也还是着了道。
“如何你才肯交出解药。”柳寄隐按捺着心头怒意,背脊挺直如常,但这颀长的身躯正无可抑止地微微颤抖着。
无法面对事实的极端恐惧感……正是她亲手将□□送与那对她不设防备的人。
微生玘轻扫了柳寄隐一眼,眉眼尽透凉薄,微勾着的唇角无端生起一番冷笑意味:“离弦之箭何有停下的道理。”
“以下任柳家家主的身份,卿又何须屈居于近侍一职。待本王登临帝位,定会为卿铺设一条康庄大道。”权力、名利亦或是其他,人不可能无欲无求,总有一样东西能使之心动。玩弄人心对微生玘而言是再擅长不过,言语间便可轻易诱导他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柳寄隐为此轻扯了扯嘴角,暂不置可否。
一步错,步步错。
只需景帝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足以让柳寄隐如坠冰窖,但她曾做的事……那人若是得知,怕不只是对她失望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