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连雨天还在继续。
从大城市的机场出来,再辗转倒车抵达外婆家,这一路上,雨下下停停。阿年没有准备伞,从Z市出发,没有考虑小镇的天气情况。
迫切的,想快点到家。
雨水在车窗上打出了斑驳水痕,歪七扭八,阿年看着,心情忽然有点点的伤感。其实一个人回来,很紧张忐忑。一向就是这样没有信心,小时候,父亲不爱,奶奶不宠,造成了阿年总会怕事怕人这种心理。
下了出租车,雨停溲。
路上两次换车,大巴,出租,好在阿年每次下车时雨都没有很大,只淋湿了不多。夏天穿的少,皮肤上有了潮湿的不舒服感。
外婆的家门口,有一个一年四季都会放在外的石凳,那是阿年以前总会坐着发呆的地方。听着小巷子里邻居的吵闹,欢笑,然后一个人想事情。为什么爸爸和奶奶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最后,阿年的结论是,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你又到底觉得自己哪里好?
长大后,外婆会说——你爸爸和你奶奶那是重男轻女,不是我们阿年哪里不好。但凡是个活的能喘气儿的,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喜不喜欢的都随他们去!这世界还是普通人多,都杀了?那地球没准儿就不转啦恧。
阿年从小听着外婆的开导长大的,每次听完就囧掉,外婆总是夸她,动不动就跟世界和地球接轨了呢bb。
今天阿年踏进这个家门的心情,和以往不一样,不安。
雨天,屋子里暗,阿年身上一片淋湿了,衣服贴在皮肤上,身旁是一个拉杆箱。外婆开口:“先洗澡,洗完来外婆这屋。”
阿年点头。
阿年舅妈跟着出去,一起往另一个房间走,“找一身衣服出来,水早就热了,洗了澡赶紧去跟你外婆说说。”
阿年再点头,对舅妈微笑。
舅妈也笑了。
洗澡的时候,经过另一个房间,舅妈说,吃了药方默川已经睡着了。
洗完了澡,阿年去了外婆房间。
聊了一会儿,外婆语气中都是担忧,但没有怪阿年的意思。
“是上次来的那一个。”阿年对外婆交代,对方是什么人。
外婆叹气。
“怎么了,外婆。”阿年忐忑。
“方小子……有钱人家养大的男孩子,一言一行,外婆都品了,这个人娇性着呢,不好伺候,一时半会儿长不大的样子!这个你说的人,上回外婆看了,倒是不太了解人什么样,不过,这又是个有钱人。”外婆看了一眼外孙女儿,话里有深意。
外婆坐在床上,阿年蜷坐在一个旧沙发上,抱着双膝。听了外婆的话,知道外婆是不敢说重了,怕阿年有压力,也不能说轻了,怕阿年的年岁小,考虑不到吃了亏。苦涩地笑了笑,抬眼看外婆:“外婆担心,有钱人家不好生活?”
阿年印象中管止深的家,没有不好接触的人。管止深说,严厉的父亲,心也是软的,爷爷是个开明的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很理解年轻人。可阿年有担忧,方默川的妈妈是管止深姑姑,就怕当她和管止深真的在一起了,家中会乱。
即使有人护她,也无法避免。
外婆看出沙发上那孩子的满眼担心,心坎儿一酸,安慰道:“外婆担心的倒也不是这个。凡事咱们也往好了想,哪能遇见一个有钱人,就非得有那么多沟沟坎坎伴着。”
“嗯……”阿年点头。
外婆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女儿,生怕有生之年照顾不好这个外孙女儿,更怕有生之年眼见这个外孙女儿不幸福。死了,怕都不敢闭眼,下去了没法儿跟阿年死去的妈妈见面,哪能一对母女都是苦命人。
从外婆的屋子出去后,阿年到自己房间,站在窗子口发呆,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心情复杂,阿年保证了,对外婆说,自己真的不会看错人,管止深,真的很好。这话,几成安慰,几成倒也是真。
外婆说,找一个大点的也好,以后有机会了就带家里来见见,让家人们了解他。阿年点头,说一定带人回来。心里偷偷打算的是,下个月外婆生日的时候,带管止深一起回来这边。
回来一趟,没有阿年担心的被责问,很轻松的过关。外婆说,上次见面,家中几个人对管止深的印象不差,舅舅和舅妈背地里想歪过,觉得阿年和这人也不错,没想到,短短数日,瞎猜竟然已成了真事。
低头,拿出手机。
编写了一条短信:“下个月,你陪我回来小镇给我外婆过寿,有时间吗?”
阿年给管止深发了过去。
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等管止深短信回复的时候,阿年去了方默川的房间好几次,可是他真的病的不轻,还是不醒,有一次阿年走路声音故意很大,抱着吵醒他的目的。主要是不跟他说一说话,阿年就一直坐立不安。
下午。
方默川醒了,阿年却睡着了。
听见舅妈说,阿年今天回来了,方默川整个人一惊。
他怕见阿年。
尤其是这幅样子被阿年看到,打了阿年的一巴掌,方默川铭记在心,曾经挨过别人的打,也下手打别人打的手差点骨折过,打阿年这一次,不重,真的不重,可是,疼的仿佛手腕骨头已裂开。
那疼,由心而生。
阿年舅妈在做饭,舅舅也回来了,帮忙,外婆在屋子里躺着休息,听听广播打发这时间。方默川到了阿年的房间,从站在门口看阿年,到控制不住,往前迈上一步,两步,不知不觉,来到了阿年床前。
伫立很久,伸手,摸了一下阿年的头发,很轻很轻的动作,偷偷的。从前一样柔软,他收回了手,觉得阿年和管止深在一起了,阿年给他的感觉,就是让他不敢接近了。因为近了身,他怕感觉到阿年身上有管止深的气息!
方默川双手插在裤袋里,控制自己不去碰阿年,一根发丝,也不想碰了。
他很轻的声音,喃喃自语:“阿年,还记得你做作业时吗,我在一旁陪过你,在管止深的身边,你是不是都忘了曾经这些?”
“上完课回来,你说一棵植物需要多种营养才长得好,活的久。到了Z市的时候,我们一群人第一天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在说,如果每个男人身边都会开出花朵,我说我的身边开你这一枝,就够了,我把所有的营养都给你。我能活多久,就让你长得好,一样活多久。我没有管止深的一身本事,所以,你真的选对人了。”
“在他身边,你要做独一无二的一枝花朵,他的身边绝对不可以再有第二枝跟你斗艳。可是,阿年,我的身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静静的看着阿年,睡的安稳。
方默川低头,寂寞的不言不语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一辈子最痛的时刻。
左正说:“媳妇儿就这么被人抢了——你他妈能忍?”
在好哥们儿眼中,这不是方默川的冲动性格,换做迷住阿年的人若不是管止深,是其他男人,他会杀人吧?他没去当兵那一年,在Z市,A大里有男生一个眼神往阿年身上瞥的久了,方默川一准儿会神经敏感,亲自盯上这人一段日子。
什么没发现,无事,一旦发现了什么,事大!
方默川问自己,为什么打了阿年一巴掌,为什么想到放手,明明心中放不下,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没有答案。
谁他妈说他这是伟大,他想揍谁!
心,其实,狭隘的很,忍得很难受。
晚饭好了,舅妈来叫阿年起床……
“方默川呢?”阿年揉着眼睛醒了,第一时间跑到那个房间,可是,没人了。
“……”
舅妈叹气。
阿年回头:“走了?”
第一想法是,不会回了Z市吧?
舅妈点了头,阿年气的踢了一下门框,小手攥成了拳头。
洗脸,精神了一下,这种阴雨天,让人就是一直想睡觉,拿了手机,一条短信进来了,管止深说:“好。”
……
吃完了晚饭,阿年说出去转一圈儿。
雨停了,夏天的巷子里空气很清新,地上也不会太脏,青石板路上被雨水冲刷的特别干净,不过也得小心,别踩到了坑洼里,或者松动了的青石板,否则会溅半身脏水。
双手插在衣服兜儿里,穿的连衣裙,家中舅妈给找出来换上的。怕凉,上身套了一件白色运动小外套,不伦不类的。阿年没走在小巷子青石板路上,走的是每家每户门口重重的大石头铺的一条小道儿,很窄,沿着邻居家窗户外面走到小巷子外。
进去一个小卖部,阿年买了一个口香糖:“多少钱、”
“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