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却一把拦住他,扭头,看到苏童找了个小板凳坐在阳光里,头巾遮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她正忙着开背包,手在里面翻看着,露出一截雪白手腕。
顾川收回视线,说:“那相机不能动,我当点其他的。”
阿勒夫虚虚实实地唯唯。
顾川看着眼前的男人,拍拍他肩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苏童看牢了。你这个人啊,胆小怕事,一遇上事情就想逃避。你对我不厚道,算了,但你要好好护着她……我知道你对她是个什么心思。”
阿勒夫连连点头,听到后来,猛地一怔,眼神呆滞地看向他。
顾川说:“一个男人,如果连女人都照顾不好,那还算是个什么男人?”
阿勒夫不由得到鼓舞,说:“我知道,我好好看着她。”
顾川最后向苏童招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
苏童忙着翻包。
包里装了不少东西,但大大小小全都是为路上行进准备的,平时随身携带的相机录音笔什么的一样没有,唯独能证明物主记者身份的,是一台价格昂贵的专业相机——她的那一台。
苏童几天没摸,手痒得不行,将相机开了,打首的第一张正是她被抓那天拍到的车子,阿勒夫开着的那一辆。
那一天清早,他和何正义,和戴晓吾出发采访,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无奈,抓起手里的相机按了几下。
画面里,凹凸不平的道路,满地的泥,脏兮兮的车屁股,贴着膜的后车窗里,是顾川模糊的影子。
阿勒夫走到她身边,两腿一折,弓腰蹲下,屁股坐在了脚后跟上。
苏童端着凳子往旁边挪了挪,阿勒夫看不出她这阵排斥似的,也挪动脚步跟过来。
苏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你离我远点儿。”
阿勒夫抠着地上的沙,摇头。
半晌,抠得指头生疼的男人闷闷问:“你在那儿没受苦吧?”
苏童冷哼:“你指哪一方面?”
阿勒夫讷讷:“就是,就是那一方面。”
苏童说:“受没受苦,不关你事吧。”
阿勒夫:“是顾救你出来的吗?”
苏童:“当然了。”
阿勒夫声音更闷了:“他真有本事。”
苏童:“他当然有本事了,他不仅有本事,还永远都不会逃跑,他愿意为我奔赴险境,不顾生死。”
字字都戳到心虚之人的心尖上,阿勒夫几乎将地方挖出个洞,低声咕哝了一句。
苏童说:“你在骂什么呢?”
阿勒夫说:“没骂什么。”
苏童一拧眉:“那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也愿意的。”
“什么?”
“我说我也愿意。”
苏童将手里的相机一关,扔进包里,将拉链拉好了,道:“可我不稀罕。”
阿勒夫脑中轰然一声:“sue。”
苏童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别喊我名字,告诉你,阿勒夫,你得罪过顾,就等于得罪了我。我是个记仇的人,你把他丢下,差点害死他的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和你算!”
阿勒夫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她,她一脸轻蔑,微微昂着下巴,显得异常高傲而疏远。他觉得自己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苏童,她时常因为笑容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几乎喷出火来。
一个冲动,他用满是沙土的手去捧住她的脸,急忙道:“sue,我、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对你好,我、我喜欢你!”
苏童吓得一下子站起来,阿勒夫向前一扑,整个摔倒在地上。
苏童这边惊魂尚且未定,一辆车摇摇晃晃开进这店门口。
三两人自车上跳下来,其中一个脾气暴躁地踢了踢车子瘪下去的轮胎,说:“老板,帮我们换个胎,妈的这个才刚补了几天啊,居然整个爆了。”
老板刚好收拾完一早停在这里的另一辆车,自言自语式地说:“怎么最近坏车的这么多,刚给一辆车换好新胎,这就又来一辆。”
有人道:“最近不仅坏车的人,坏事的还很多。”
另一个急忙喝止:“别瞎说八道。”
头一个说话的嚷嚷着:“怕什么,修车的见的人多,我还要问他呢。”
老板搓着手检查这伙人的车子,说:“问什么?”
“你有没有见过中国人,一个女的,长得是很漂亮的,应该穿了我们的衣服,说不定脸都被头巾裹得好好的。”
“女人,来自中国的?”老板疑惑着:“我刚刚见到个中国男人。”
有人不耐烦:“问你中国女人!”
老板歪着头寻思:“不不,听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那中国男人旁边的人好像……”
十步远外的苏童听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