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甄采,只见他正低头一言不发地喝着碗里的二陈汤。高夫人心里一阵泛酸。二陈汤?若不是前夜里喝了酒,他是不会一大早灌那个东西的。
“老爷怎么不在柳烟儿那直接用早饭?何苦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高夫人呷了一口煎香茶,不急不慢地问着。
甄采将碗里的二陈汤一饮而尽,不满地皱着眉头,又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下,方道:“我是想来告诉你,昨日西厢房的那位跑到衙门哭闹。我被她挟制住,只得匆匆派人去给宫里送信。估计不等过年,宫里就会派人来了。”
高夫人听了差点将手里端着的茶洒了一身,忙放下问道:“她怎么会去衙门里?谁带她去的?”
甄采瞪了她一眼,厉声低斥:“我还正想问问夫人呢!人在你院里住着,怎么就能跑到我的后衙去闹腾!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整天就知道给我添乱!”
高夫人气得语塞,怔了良久,冷笑道:“是啊,我嫁到甄家二十年,什么都没学会,就会给老爷添乱。既这样,还请老爷早日休了我,把柳妹妹扶正。省得您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辜负了老爷子,没照顾好他一双儿女!”
甄采自知失言,却也不想往回圆,硬着头皮回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西厢屋的那个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翻了天找我又哭又闹?还不是你拿着她当枪使,硬把她往甄阳那里拽,活活吓坏了她。不然我怎么至于被她逼得匆匆忙忙给宫里送信?我告诉你,她是帝姬便罢了,若不是,我们甄家上下都逃不了欺君的罪名!”
高夫人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思来想去地仍是委屈,禁不住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甄采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哭。再说对高夫人,他虽是有些怨言,可毕竟是二十年的结发夫妻,更觉心下不忍。沉默良久后,只得长叹一声,轻声道:“算了。我看她那个架势是真的有几分底气的。很有可能真的是帝姬娘娘,到时候我们甄家不仅无事,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夫人不要再伤心了,原也是我说话重了些......”
高夫人用帕子拭着泪,勉强止了哭声,哽咽着道:“老爷若是吃好了,便早些走吧,别让孩子们一会儿来请安的时候撞见。柳烟儿进门后你就再没在我这里用过早饭,今天若被撞见了,他们免不了胡乱猜测。”说着更觉酸楚,又啪嗒啪嗒地滴下泪珠。
甄采听了更是愧疚,“我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前夜歇在她那儿,老爷便顺便在那边用了。若是歇在我这儿,您怕她受了冷落,便赶着大早起,去北院儿吃......十六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想来您也早习惯了,倒不觉什么。”
甄采心里一阵戚戚。这些年他始终记得师父的遗言,尽一切力量扶持柳家。柳烟儿进门后,更是不同于平常妾室,吃穿用度都与正室无异,也不曾尝过受冷落的滋味......可甄采却从没想过高氏的委屈,她也从来没抱怨过......
他握着高氏的手,低头默默不语良久。突然抬头望着她,缓缓地道:“蓁蓁的事上是我太过莽撞了。甄阳是你的心头肉,他的亲事你若不点头,我怎么能擅作主张呢。”他又把身子往高氏那边凑了凑,“可柳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柳宜儒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穷秀才,若我不帮衬着,蓁蓁能找到什么体面地婆家?别人我也不放心,还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若是甄阳不行,那只能......”
高夫人看着那双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我们家门槛高,纵使我能帮着说合,但顶多就是贵妾。不过你放心,嫁过去就是像柳烟儿一样,也算是半个正室了。”
甄采尴尬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媛儿,我亏欠你太多。柳烟儿在甄府永远是妾室,而你才是我甄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是我甄采唯一的妻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高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难得的晴天,静善都忘记上次看到这么好的日头是什么时候了。她一个人立在小石桥上。桥下的积雪都化地差不多了,裸出亮晶晶的冰河,折射着阳光,像一条银龙,蜿蜒着像远处飞去。
“妹妹如今得偿所愿了,这兴致也是越来越好了。”话音刚落,高世荣便从桥那边露出了头,径直走到静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