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董太师的话,只举着牙笏对着皇帝躬身施礼,皇帝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方大人于是朗声道:“方某方才听太师所言,好似那拟折之人是那不忠不义唯恐天下不乱之恶徒,却半点不追究与平乐郡一案有关之人,方某斗胆一言,太师之举未免有混肴圣听之嫌。”
在这朝堂之上,竟然有人敢对太师如此说话!他难道是下了什么决心了么?
陈姓官员立刻道:“方大人!你这是以下犯上!”
方大人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陈大人此言差矣,方某和太师同朝为官,俱是皇上的臣子,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方某方才不过是就事论事,陈大人何必着急?”
陈姓官员顿时噎住。
皇帝脸色一沉。
一旁的大太/监立刻喝道:“大胆!朝堂之上岂容大声喧哗?”
方、陈大人于是施礼告罪。
皇帝似有些烦躁一般扬了扬手。
陈姓官员于是擦着汗躬身退到了队伍之中。
方大人却仍然抬头挺胸站在队伍前,显然还有话要说。奇怪的是,皇帝也没有出声喝住他,是不是皇帝也想借他的手整顿朝纲呢?
方大人于是拱手继续道:“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方某也不妨直言,那折子正是方某所拟,至于方某究竟从何处知道得知这一件事,又是几时得知,其中内情重大,方某有不能当着众人面述说的理由,但下朝后方某自然会求见皇上细说详情。”
众人的目光于是齐齐望向皇帝,此时
皇帝的态度才是他们的风向标,倘若皇帝非要方敬现场陈述,那么方敬无论如何也只能说了,如若不然就是抗旨不尊。
董党心中都在祈祷希望皇帝能当场发难他。
但皇帝却只缓缓点头,竟是同意了方敬的请求。陈姓官员暗暗咬碎了牙。
“太师还有何看法?”皇帝又问道。
他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却偏偏还要问董太师的意思,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露声色的试探吗?
董太师垂下头,淡淡道:“微臣以为方大人既是有不能与众人言的理由,那么私下向皇上禀明内情也无不妥。”
皇帝这才放缓了神情,又道:“那下朝之后,方爱卿随朕去御书房,太师随行。”
皇帝最后一句话显然又是对董太师让步了。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摸不清头脑,皇上难道不知道董太师和谢党有间隙吗?方才字字句句似乎都在给方敬撑腰,这时候却又对董太师示好……难道是要让董太师负责此事吗?
陈姓官员顿时心中一宽,而谢党却忍不住要跺脚,倘若此事真的交由董太师,那岂不是白白丧失了打击谢党的好机会了么?
帝心莫测,他们自然看不出这是皇帝制衡他们的手段。
皇帝的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下首一个神色自若的官员身上。
“小谢爱卿可要一同前往御书房么?”
能被皇帝点名陪同可是一份殊荣,众官员忍不住将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谢谨。
谢廉谢谨父子两个同朝为官,百官们为了区别这两位谢大人,只尊称谢廉做谢大人,而儿子谢谨则被称作小谢大人。
现在皇帝提出让小谢大人一同前往,可见是想表示他不曾重董党轻谢党。
谢党心里都舒了一口气,小谢大人若是跟去,那么就算不能一举扳倒董太师也能让董太师吃点苦头!
便连放进方敬看向谢谨谢慎之的目光里也流露出了放松之色。
但谢谨却道:“微臣相信方大人的为人,这内情听不听皆可。”
这句话大约就是婉拒之意了。
董党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要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谢党心中亦是十分不解,方敬心头却涌起一份炙热的感动,感动谢谨对他的信任——谢谨言明不插手此事,岂不是对他处理事情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么?
皇帝闻言,也没有勉强谢谨的意思,只道:“既是如此,那朕也不勉强了。”
谢谨点了点头,突然又道:“但微臣还有一件事要恳请皇上!”
皇帝眉头一皱。
谢谨朗声道:“调查处置涉案官员固然重要,但平乐郡的灾情更是刻不容缓,微臣想请皇上下一道圣旨,微臣愿意躬身前往平乐郡赈灾!”
一直面无表情的谢太傅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谢谨自请圣旨前去赈灾一事并不在他们昨天探讨的话题里,谢谨之前更是提也没提过这件事,前去赈灾自然能够让最大的利益偏向谢家,但是平乐郡鼠疫横行,实在不能不让他们顾忌啊!
谢太傅看了儿子一眼,嘴唇一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的情绪却瞬间激动了起来,急声道:“慎之,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地方既贫苦又危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应付的来么?”
他情急之下,竟然将私下里对谢谨的称呼说了出来。
谢谨却正色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已没有办法不动容。
他和谢慎之不是手足却胜于手足,这样的感情是旁人所不知道也理解不了的。
谢谨垂头,一字字道:“请皇上恩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