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已暮,也来不及审讯犯人,李斐只得安排靳大德好吃好喝地先住下,又招呼主薄先去安排苦主写诉状,陈案情。
阿原得空便问向景知晚:“慕北湮那个混蛋呢?檎”
景知晚懒懒睨她,“刚不是说了,追美貌小娘子去了!”
阿原道:“扯!我看到他追着你跑了,然后没回来!难道你是美貌小娘子?”
景知晚轻笑,“我是不是美貌小娘子,你难道不知道?魍”
阿原噎住,脸上便有火苗烈烈地往上窜,慌忙逃了开去,再顾不得问那倒霉的慕北湮哪去了。
倒霉人么,估计自有倒霉的去处。
景知晚负手瞧她离开,依然眉眼淡淡,唇角却有一丝笑意微绽。
知夏姑姑走来,看着阿原的背影,已忍不住自己的憎恶,冷冷道:“果然天性的轻浮无礼!你看她这样子,哪有半天名门闺秀的模样!”
景知晚道:“嗯。她颇有自知之明,所以跑来当了个小捕快。甚好。”
知夏姑姑皱眉,仔细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清贵公子,却怎么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赞扬还是暗含嘲讽。
而景知晚已转身离去。
幽暗的暮色投于他高瘦的身形,宛如一道孤寂行走的单薄剪影。
在他还是蹒跚学步的幼童时,他看着同龄人在父母的爱惜下欢声笑语,他便有一种和富丽堂皇的府第格格不入的孤寂。
直到,那个如影子般无时无刻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出现,他的眼底才渐渐有了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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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慕北湮并没有再出现,阿原开始想着他放过这么好的过来纠缠自己的机会,是不是真的遇到更美的小娇娘了,心下便有些庆幸。
可糟糕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贺王出现了。
李斐已为是否得罪了贺王忐忑了一整夜,听闻传报贺王亲来县衙,连跌带爬从床上滚下,歪着帽子边系腰带边奔出去迎接。
贺王气势威猛,高而精壮,但气色并不怎么好,手上也没提五十八斤重的大陌刀,而是柱着根竹杖。
他从轿中出来,并未和李斐多话,而他手下一众亲兵早已冲入狱中,将那妻儿被害的苦主拉出来,刀架在脖子上问道:“再告诉知县大人一遍,你妻子是怎么死的!”
那苦主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哭嚎道:“是……是小产自己死的!”
“靳总管有没有碰你妻子?”
“没有,没有,靳总管是好人,大好人,是我……是我污陷了他!王爷饶命,饶命啊……”
满是杀气的壮汉刀持得很稳,稳稳地割破了那苦主脖颈上的皮肤。虽不致命,鲜血滑落时,那男人已在惊吓之中撕心裂肺地乱嚎起来。他的脚下渐渐汪出一团湿痕,却不是血,而是尿。
大梁建国未久,基本延用前朝律令,有诬告反坐的定制。也就是说,诬人偷盗,诬告之人将以偷盗罪论处;诬人奸淫他人妻女,当然也要以奸淫他人妻女罪论处。但大刀架在脖子上,堪堪就要砍下去,对身首异处的恐惧便远远超过了对反坐的恐惧,于是杀猪般的号叫和求饶便是意料中事。
李斐一个小小文官,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别说那苦主吓尿了,连他都快吓尿了,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只管赔罪道:“下官原想着查清楚便将靳总管放回,可以洗刷嫌疑,还他清白,免得落人口舌,损了贺王的清誉,都是下官的不是,没有事先请示贺王的意思……”
贺王冷笑道:“你想多了!本王杀人无数,刀下亡魂不知几许,哪有什么清誉?本王也不怕落人口舌,谁舌头长我就割谁舌头,割个百八十条,谁还敢多话?”
说话间,靳大德已被带了出来,向贺王行了一礼,贺王也不看他一眼,柱杖上轿,高喝道:“回府!”
一众亲兵便裹卷了贺王和靳大德飞奔而去。
来如闪电,去如疾风,只在县衙大堂前留下惊吓昏死的苦主,以及跪在地上筛糠般抖成一团的李斐。
等睡梦中的阿原闻到动静披衣赶来,李斐兀自惊魂未定,抱着乌纱帽在堂间捶胸顿足地高声咆哮:“景知晚呢?景知晚呢?这个不靠谱的东西,要紧关头死哪里去了?他惹出来的一大摊子烂事儿,脖子一缩当了乌龟,一锅屎尿全扣到老子头上怎么回事?”
看着平时子曰诗云的大老爷发疯,小鹿又是骇异,又是好笑,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摇头,说道:“真是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