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走入自己住了四个月的屋子,有种走错门的错觉。
简朴得一眼可看到底的房间,已被松花色的帐幔层层分割开来,地上铺了织锦毯子,桌上也铺了锦罩,摆了一套青瓷茶具和一只青釉花瓶,质地光润明净,比阿原原先用的不知珍贵多少。
小鹿的卧榻卧具早不知被扔到了哪里,阿原的卧榻还在,已被金紫眩目的帐帷衾被掩得出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名细腰修腿的女子支着额卧于榻上,长眉秀目,乌发如云。她披着一袭金凤纹银红大袖衫,是寻常女子很难压住的的华丽色调,偏生被她穿出迥异他人的慵懒和雍贵,令她整个人明艳得令人不敢逼视髹。
阿原走过去见礼,“小人沁河县捕快阿原,拜见公主!”
长乐公主妙眸微微一闪,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扫了一眼,才轻轻一笑,“原清离,你跟我装什么小捕快呢?是不是这县衙里有什么特别的男子勾了你的心,特地跑来寻个新鲜?刚一个个看了,好像也没见几个人模狗样的呀!你这口味倒是越发独特了!”
阿原叹道:“禀公主,我数月前遭遇匪人,头部受伤,先前的事一件也记不得了,大约口味也会有些变化。”
长乐公主抬头看了眼着实没法装饰的陈旧屋顶,叹道:“这个我倒相信。若换了以往,我打死也不信原大小姐会住这鬼地方。”
阿原道:“对啊,我居然觉得这里住着轻松自在,可见我和从前那个原清离,真的已经完全不同了!嗯,喜欢的人也不一样了,公主切莫再将我与当日的原清离相提并论!”
言外之意,往日的恩怨,可以别记在她头上了。
长乐公主下颔微抬,冷冷一笑。虽未发一语,那神色分明已在道:“小贱人,你莫把我当成白痴!”
阿原大是头疼,继续笑道:“公主匆忙找我回来,是不是急着想知道贺王的案子?抑或已经有了眉目,有事吩咐小人去做?”
长乐公主轻笑,“嗯,的确急。不过再急也得等本公主洗去风尘,略事休息。”
阿原干笑道:“应该,应该……”
长乐公主道:“那就麻烦原姑娘替我预备沐浴的热水吧!”
阿原愣了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长乐公主睨她,“莫非觉得委屈了你?可我来得匆忙,只带了个粗使的女侍,玩刀弄枪还可以,这些细致活儿全然做不来。若是觉得委屈,也只得请原姑娘委屈一下了!”
长乐公主身边的确有个佩着剑的女侍者,应该是个贴身保护公主的剑道高手。但细致活儿做不来,鸠占雀巢后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让这屋子大变样,又是谁做的?
可公主让她委屈下,她当然只能委屈下。
谢岩显然对长乐公主避之惟恐不及,但刚也说了,君臣尊卑有别。别说阿原如今只是沁河县不入流的小捕快,即便是京中的原大小姐,她没母亲的能耐,便不可能无视公主的吩咐。
这般想着时,她已坦然地笑了笑,“好!公主说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预备洗澡水而已。
以她近日下厨煮红豆汤的经验来看,便是让她奔灶下烧水,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那场莫名的伤病后,她忘了太多原先的技能,没法当个琴棋书画样样精妙的风流小姐,但抓贼驯鹰乃至烧火煮饭这样的粗活倒像天生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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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沐桶便已装满热水。
跟在阿原后面的女侍看得明明白白,阿原不曾偷懒,烧水提水舀水事必躬亲,并不假手于人,虽把自己闹得满脸尘灰,满桶的水却清澈洁净,只得向长乐公主示意,着实无隙可寻。
长乐公主诧异,细看阿原时,却见她满额乱发,满面尘灰,精巧的鼻翼还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着很是狼狈。但她举止爽利从容,双眸清亮带笑,明洁如玉的双颊在奔忙中泛起浅浅红晕,虽是男装打扮,不施脂粉,也有一种水底明珠般的夺目光彩。
她再不似先前那般矜贵娇婉,却如春日海棠般明媚动人,同样地摇曳人心。
正打量她时,阿原已笑问:“要不要我侍奉公主沐浴更衣?”
长乐公主慢慢放下她的茶盅,轻笑道:“等了这么久,本公主饿得很,倒不急着沐浴了。”
阿原眼珠一转,“公主想用晚膳?那我不得不先跟公主回禀一声,我虽会煮饭,但煮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吃,就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目前似乎只有我家小坏没嫌弃我给的东西不好吃。”
“小坏?”
“我养的鹰……”
长乐公主怪异地盯她一眼,“你拿吃生肉的扁毛畜生跟我比?”
阿原道:“公主何出此言?我从不敢拿它和人比,公主为何去和它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