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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心字已成灰(下)
我听说是要送给恪儿的物事,不由也微微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是什么?”
允祯将匣子递了给我,只笑道:“打开看看。”
我伸手慢慢打了开来,就着明灿灿的烛光,登时只觉眼前一亮,只见那匣子衬着鹅黄色的一层绒布,其上却是放置着一件华贵无比的白玉璎珞。羊脂玉所制,式作萱花四瓣。当项两瓣,瓣稍各镶指盖大小的猫睛石一颗。当胸两瓣,瓣稍各镶同样大小芙蓉石一颗。掩钩搭可脱卸,掩机钮可叠。玉上鎏金云水纹图,俯仰以衔东珠,当胸一枚花蒂约有半掌大小,翡地周翠,刻翠为水藻,刻翡为捧洗美人妆。蒂下垂有一绺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芙蓉石为坠脚,长可当脐。
再再是不可多得的倾城之物!我不由怔住,“皇兄?”只不知他让我看这白玉璎珞何意,若说是要送给恪儿,可这璎珞却分明是女儿之物,恪儿如何使得?
允祯觉察到我眸中的诧异,探头看了一眼,目中登时掠过一丝错愕,很快伸手将匣子拿了回去。“宓儿莫怪,是我拿错了。”说着便匆匆又转回内殿,不多时便又抱着一个形状与方才哪匣子完全一样的玉匣子出来,赧然一笑:“是这个。”
我满腔疑虑地伸手接过,这次很快便打了开来,所有的疑虑在瞧清楚那匣中物事后登时消散殆尽——
朱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件长命玉锁,金制的挂链打磨得极是精细温润,每间隔小半指长许便嵌一枚指盖大小的东珠,共镶有六颗。正中央一块羊脂玉锁约摸一指宽,半指长,更是琢得精巧绝伦,暖润滑泽。正中央缕着纹理精细的双龙抢珠,祥云缭绕。那双龙缕得栩栩如生,龙睛以绿髓点制,明珠则为红宝。左右与金链相接处各镶翡翠两片,形如华云,其下结有两绺绞金银朱青紫五色的同心丝绦,晶致华耀,辉致无比。
“这……”我明白了允祯心意,心下登时又是感动又是微微的悸动。眼见允祯伸手将那长命玉锁拈了出来便要为恪儿戴上,我一怔,忙屈膝行下礼去,切切道:“恪儿如今才月余大小,这长命锁还是留待恪儿百日之后再戴罢。”
允祯见我坚持,笑道:“就当是满月之礼,左右也是我这做舅父的一番心意。”说着便将那玉锁塞入我手中,微微一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照理也当由孩儿母家至亲相赠,宓儿就莫再推辞了。”
我只得接了。凝目自那玉锁上一瞧,但见除去正面的双龙抢珠图纹,背面犹以鎏金小篆写有八个小字:“长命富贵,福寿万年。”我心中大动,暖意渐生,屈膝便又行下礼去:“妾身代恪儿谢皇兄厚爱。”
允祯点点头示意我起身,末了又探手自恪儿手上握了一握,眉眼间渐有怜意浮生。“听说你是七月产子,你与孩儿都需好生将养才是。”
他一番用心良苦我如何不知?心下自然感动,然而口中却也只得淡淡谢恩:“谢皇兄关心,恪儿有皇兄如此疼惜,当真是他莫大的福泽。”我想起方才他误拿了给我的那串白玉璎珞,一时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难明,然而转念一想允祯与董挽晴成婚至今,那董挽晴莫不是也……
许是看出我心底的猜度,允祯淡淡一笑。“叔父告诉我你有孕一事,我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两样都备下了。”
我听了他话心中却是一痛,登时想起那与我无缘母女便生生分离的婧儿,胸口隐隐抽痛起来,倘若……倘若……倘若婧儿没有死——
蹙了蹙眉,一手悄悄在心口用力一按,口中却终究只能淡淡而道:“皇兄有心了。”
他见我突然情动,眉头微蹙似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终是没有开口。负手背后走出两步,转身向我温声道:“早些回去休息罢。”
离忧宫确是允祯着意为我修建的,离忧,忘忧。萱花,宜男。他心中的结或许已解,或许永生难除,可那又如何呢?我让叶知秋带了那绿竹于她,他本玲珑之人,我的心意他自然一眼既透。
竹本无心,何必节外生枝?
允祯与允祺终究是不一样的。纵然他仍是对着我关怀有加,甚至爱屋及乌对恪儿与惇儿也是极好,可是我知道,他真的放下了。他带了我回来并非是为了占有,他真的做到了心无杂念的守护。
允祯对董挽晴也是极好的,初时我只当董挽晴对我仍是心存顾忌,未料那夜之后她竟亲来了离忧宫与我叙旧。逆光中见她大腹便便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走近我屋中,恍惚竟有瞧见数月前自己的错觉。说话间才知她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气色很是红润,心情也是不错。我因为挂念拓跋朔的境况便时常有些郁郁,更兼随着恪儿的一天天长大,念及失去的婧儿,心中更是时常酸楚,她便不顾自己国母的身份总是主动往我的住处跑,找我闲聊,对着我也很是热情,尤其欢喜恪儿,但见到醒了必要抱在怀中仔细逗弄一番方才罢手。
我去了慈云庵探过一次姨母,彼时她已正式剃度。两人见面便很有些恍如隔世,她见到我怀中的恪儿更是好一阵恍惚,幽幽只道,宓儿也是做了娘亲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