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零柔声道:“我知道。只是今天虽然能拖得一时,可到底拖不了太久。主上金口玉言,又是当着大臣和使节的面宣布的,恐怕这个封号你是逃不过了。”
我急得都快哭了,道:“七哥,你也看见那个王后了,一听主上说要封我当公主,她那眼睛寒得都能杀人了。况且我都不知道派杀手的人是不是她,或者,是不是那个玉妃、太子、瑞王?让我当公主,那不是把我这个靶子往明面上推吗?”我还不想死啊。
陈零道:“不过,你做了公主倒也有件好处,至少那些杀手暂时不会出现了。”
我一怔,道:“为什么?”
陈零道:“主上既然封你为公主,那就是有保护你的意思在里面,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们再想动这种卑鄙手段哪有那么容易?即使是想致你于死地,也得换种方式了。毕竟刺杀一个平民百姓和刺杀一个公主的后果是大不相同的。”
我打了个寒颤,上帝基督哈利波特啊,派杀手还不够,还要再换别的手段?我颤声道:“可是,七哥,你说那幕后黑手真是王后她们吗?可她们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陈零道:“原本我跟五哥也在纳闷呢,但是刚才听你说在胤川见过……他一面,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走漏的风声吧。”
说得也是,主上离京的事做得再隐秘还能瞒得过他的枕边人?况且身边侍候护卫的人里说不准哪一个就是间谍呢。“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杀我啊?我跟她们无怨无仇的,就算是恨仙妃,可她也早就死了,我又不在宫里,碍不着她们的。”
陈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我还以为你真知道呢。”
什么意思?
陈零道:“凤麟的开国明主是位女子,她一生既没有成亲也没有所出,后来将皇位传给了随她一起打天下的大将军,也就是主上的祖上。开国皇帝与大将军有约,凤麟国的皇位传递先传女再传男,也就是说……”
我插口道:“女子有优先继承权。”
陈零消化了一下我的话,道:“优先继承权?这种说法倒新鲜,不过,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凤麟历代君主中倒有一半是女子。”
没想到同是封建社会,凤麟的历史倒比我所处那个空间的历史来得开明几分,至少我记忆里史上能称帝的女人只有武则天一个,至于汉朝的吕后、清朝的慈禧虽然都掌握了实际的权力,但毕竟没有登基加冕。想不到在凤麟女王竟然那么多。
既然知道了这个关键,我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一旦得知我的存在,就非要置我于死地了。说穿了无非是怕主上哪天心血来潮(比如像今天这样)让我回到宫廷,将皇位传给我。
也许本来我的存在并不像主上和陈鹤儒以为的那样神秘,早已有人知其究竟,只是因为我一直病得半死不活的,让人觉得不用理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但是她们哪知道我竟然突然康复起来,不仅自己活蹦乱跳的,还把那个心软的皇帝也给招来了,于是本来于她们只是一粒小石子的我突然就成了阻路的大石头,不除掉我恐怕她们连睡都睡不
安稳了。
或者我可以再进一步推测,虽然我这样一个小女孩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在我身后还有陈家的富可敌国,我又是在陈家长大,自然是亲信陈鹤儒的,如果有他的支持,那我要做女王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么说来,之前玉坊的案子也是冲着陈家来的了,只不过陈家势力太深太广,所以只能撼须而不能动根。也许他们正在计划着一步一步摧毁
陈家的势力,那主上这突然册封岂不是扰乱了他们的计划?这会儿一定有人在焦头烂额了。
这千头万绪纷涌而来,我想得头都疼了,心也越来越凉。
陈零突然弹了我脑门儿一记,笑道:“别想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突然被我眼中的泪水吓了一跳,道:“妹妹怎么了?”
我含泪道:“对于你们来说我到底算什么?是包袱?是棋子?是阶梯?”
陈零呆了呆,道:“别胡思乱想。你是陈婴,是陈家的女儿,是我们的妹妹。我们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能看见你淘气,看见你欢笑,那比什么都好。虽然现在迫不得已要让你站出来,可是我们还是你的哥哥,就在你身后,必要的时候,就挡在你身前。”
我想起那次陈零毫不犹豫砍在自己臂上的一刀,想起他见我苏醒时喜极而泣的模样,方才的猜忌顾虑全都消散了,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对不起,零,我只是害怕,在失去了一次亲人之后,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我怕这一切只是我自以为的温暖,我怕温暖背后还有着丑陋的真相。我真的很怕。
42都是不幸的
对于改变不了的事情,我只有接受。但是,至少那个公主的封号总能改一改吧?什么乐淳啊,听起来傻乎乎的,于是在主上抽空来探望我的时候,我认认真真地跟他讨论了一番起名字的问题。
我印象里最出名的公主就是唐朝的太平公主和汉朝的平阳公主了,但是太平公主虽然权势薰天,爱情却很不幸,第一个丈夫竟然是因为得罪了她的母亲武则天的男宠而被关进牢里活活饿死的,第二个丈夫的得来更是荒唐,竟是武则天杀了他的原配后将太平公主硬嫁过去的。而太平公主自己的结局也蛮惨,是被李隆基赐死的。
平阳公主嘛,貌似活着的时候过得还不错,当皇上的弟弟对她也蛮好,不过老公也死过一任,后来才嫁了卫青。
哦,还有个出名的公主,高阳公主,这个就更惨了,爱上了辩机和尚,情人被腰斩,自己最后也因谋反被赐死。唉,又一个不幸的公主。
还有崇祯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不仅被自己老爹砍掉一只手臂,好像死的时候也才不过十八岁。
……为了我的幸福和生命着想,看来这“平”、“阳”二字是说什么也不能沾的。那么到底历史上有哪位公主是爱情幸福自己又健康长寿的呢?对历史了解得太少了,我想不出来。
最后磨来磨去,主上下旨封我为永淳公主,那个乐字就免了,我心想他倒是了解我现在乐不出来,永淳就永淳吧,永远做一个愚人是福气。但是过后我才想起来,明朝好像也有个永淳公主,嫁给了一个秃头。唉,这个晦气!
本来主上还想接我进宫去住,但陈鹤儒一口气说了十几条我不宜进宫的理由,最后主上可能也觉得不太合适,就同意我仍然住在数籽园。只是这么一来,胤川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既然当了公主,数籽园理所当然地成了公主府,有禁军守卫,安全上虽不敢说是比从前更严密了,但至少气势上看来是足够威风的。
“唉……”我叹了口气,虽然阳光正暖微风正轻,这数籽园里静美安然,可是本姑娘……不,本公主是愁肠百结啊。
同我一起坐在园中石凳上看书的陈零抬起头来,冲我一笑,道:“诶——?”
我瞥了他一眼,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青春期的男孩子发育得可真快。幸好是生在大富之家,总有人来给他量身做新衣服,要是在穷人家里,这会儿肯定是没有合身的衣服,显得捉襟见肘的。不过,就算是穿着不合适的衣服,我们零也一定是最漂亮的。
想着想着我又笑眯了眼,陈零把书本卷起来支着下巴,傻傻地看着我,那模样就跟小鹿斑比一样无邪可爱。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互相瞪着发什么呆?”丁冲从花径上走来,笑着道。
真没眼色,我俩那是“瞪”吗?那叫“眉目传情”……不对,是“眉来眼去”……也不对……
我只抬了抬手,道:“YO!”算是打招呼。
丁冲道:“坐在石凳上不嫌冷吗?”
我摇摇头。
看着我懒洋洋的样子,丁冲叹了口气,道:“明天我和温暖就要回越佑了。”
我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丁冲道:“也打扰了你们几个月了,总不能一直住下去。”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是没道理总把人留在我们家里,不过这段时间我还真把丁冲和温暖当成了家中的一员了,要是突然看不见他们,那我还真会不习惯的。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睁大眼睛看着丁冲,道:“你们该不会是因为我封了个公主,所以就不想理我了吧?”
丁冲尴尬地一笑,道:“怎么会呢。实在是打扰了太久……”在我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就该想到,他们江湖人是不愿意随便同官家有联系的。以前同王子哥哥在一起,那是因为老爷子早已辞官,而现在我封了公主,那不仅是官家,还是大大的官家呢,哼。
“枉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竟然为这么件小事就不理我。”我大大地委屈起来,泪水立刻蓄积在眼眶里。不是我爱哭,而是烦恼太多,不找个渠道发泄一下我会憋死。
丁冲一见我眼圈红了,马上慌了手脚,道:“不是,唉,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真的不是。”又向低下头去看书的陈零求救,“陈七,快帮我哄哄小妹。”
陈零头也不抬地道:“你不走不就没事了。”
丁冲发了会呆,道:“小妹,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在我心里你都是那个调皮可爱的陈家小妹。我们要赶回越佑,是因为……唉,不能说。”
我抹去眼泪,道:“那我跟温姐姐说去,让你们不要走。”
丁冲拉住我,道:“好吧,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是陈四让我们回去的。”
我一呆,道:“小鸟哥哥赶你们走?”
丁冲道:“不是赶我们走,而是请我们帮一个忙。陈四最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和叛逃出鬼谷的人联系上了,知道了一些鬼谷的秘密,他想让我们联系更多的江湖朋友,大家一起讨伐鬼谷。”
我还是呆呆的,道:“真的有鬼谷这个地方吗?”
丁冲道:“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葬花夫人本人就是鬼谷的中枢,鬼谷已是众矢之的,要铲除它自然是一呼百应。只是摸不透鬼谷中人都渗透到了哪里,还是要隐秘一些行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宜多。”
我道:“你这话不是很矛盾吗?既然多多联络同道,又要不让太多人知晓。”
丁冲抓了抓头,道:“自然是要找些可靠的人。况且,那个叛出鬼谷的人掌握了一些名单。唉呀,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知道太多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还那么多心思,不是给自己添病吗?”
我道:“这事我怎么没听小鸟哥哥说起过?”
陈零道:“哦,我记起来了,这几日四哥总是匆匆忙忙的,几乎看不着他人影。后来妹妹又受封,家里事情一多,可能他怕你烦心,就没同你说。”
丁冲连忙道:“就是,我也是怕你担心,忧思太重又要伤身体,所以不想同你说的。”
我把嘴一撇,道:“好像谁爱听你说这些似的,谁要你说给我听了?真烦。”
丁冲气得把嘴鼓得像只青蛙,想了半天,道:“就你这反复无常的脾气,以后最好嫁个凶巴巴的夫君,治你一辈子。”
我毫不在意地道:“我才没那么倒霉呢,要真是嫁了这种人,难道我不会离婚吗?”
“离婚?”丁冲惊讶地重重,陈零也抬眼看我。
“嗯,就是休夫。”我横了丁冲一眼,道:“怎么,凤麟没这规矩吗?”
丁冲大笑道:“是没听说过哪家媳妇休夫的,只听说过休妻。咦,不过你现在当了公主,大概公主有这个权利吧。”
这只臭乌鸦,竟然挤兑我。
我不服气,道:“七哥,真的没听说过有休夫的吗?”
陈零歪着头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但确实极为罕见。不过,以前曾有位女王休掉了她的夫君,另择佳偶良配。”
我有点郁闷,道:“反正要是以后我真嫁了个坏蛋丈夫,那七哥你可得帮我休夫。我可不要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陈零看着我笑,道:“放心。”
丁冲笑道:“你想得倒长远……嗯,说起来也快了,再有一两年小妹也就到该嫁人的年纪了。想向公主求婚的人应该不少吧,到时候什么少年才俊都任你挑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的笑容开始有些发涩。
丁冲的话提醒了我,公主不是常常被用来和亲的吗?主上会不会把我嫁到国外去?或者给我来场政治婚姻,把我嫁给个大草包?唉,要是永远也长不大就好了。
陈零过来揉揉我的头发,道:“又在胡思乱想了。回房去吧,我叫画纹煮了白莲子粥,你不是说晚上睡不安稳吗?这个对睡眠有好处的。”
“太子送了两个丫环给姑娘。”裁云进来禀报。
我一怔,放下喝了一口的白莲子粥,道:“我又使唤不了几个人,况且老爷子不是说已经派人回去接镂月她们了吗?怎么还送丫环给我?”
陈零道:“既然送了那就收下吧。”
我皱眉道:“我才不要呢,人家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裁云扑哧一笑,道:“太子是黄鼠狼?那姑娘是……哈哈。”
我嗔道:“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别笑了,再笑、再笑我可咬你了。”
裁云止住笑,眼睛转了转,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开朗了。
陈零道:“退回去就是驳了太子的面子,这会儿就竖敌可不太好。”
我道:“要竖敌也不是这会儿竖的,我看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陈零无奈地道:“不只是太子,只怕瑞王也会送人来服侍你呢。”
这可真奇怪了,我们家里下人不少,为什么他们还要送人进来呢?难道是……“派人来卧底的?这么明显的卧底还有什么作用啊?”我惊讶道。
陈零一笑,道:“只是别让她们太近身也就是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虽然当卧底不是你们的错,可是到我身边来当卧底可就是你们倒霉了,哼哼。
大概是我笑得太奸诈了些,裁云道:“那我叫她们进来给姑娘见礼。嗯,姑娘可不可以换种笑法?”
我忙用手揉揉脸,让自己笑得大方得体一点,一直在旁闷头替陈零吃粥的小萤火虫咕地一声笑了起来,几乎连粥碗都打翻了。我诧异地看他一眼,我表现得有那么夸张吗?
“可人、佳人给姑娘请安。”两名俏生生的小丫环进来就磕头。
我点点头,道:“起来吧。”问了几句她们的年龄身世,便道:“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凡事听裁云教导就行了。”
两个丫环立刻乖巧地向裁云行礼,道:“谨听姐姐教诲。”
我道:“裁云,上次我不是说想绣一幅大点的毯子铺在地上吗?图都画好了,也没时间去绣,就让可人佳人去做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