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难以想像的身世,我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地听下来,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到底是什么意外让我失忆的呢?我梦中的那些片段,又从何而来?
大哥继续道:“当我和子璋到达老护工提供的地址时,房门紧锁,我们敲了许久的门也无人回应。王雅兰没有留下手机或电话,她和老护工的联系都在公共电话亭。正当我想打电话给老护工再确认地址时,隔壁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太太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子璋赶紧上前询问,那老太耳朵有点背,说着一口外地方言,沟通了半天才听明白。”
“据那老太说,隔壁住的确实是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好像是姓王,但不知道名字。大概一个小时前,对面屋子里很吵,她耳朵不好,听不清楚,似乎还有哭喊声。老太讲完就关门了,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我们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老护工的电话却打不通,我让子璋立即找了个可靠的人过来开锁。”
“房间很小,里面一片混乱……”
大哥将那天的场景和后来经过调查整理出来的真相一一道来,言语中充满遗憾。原来,老护工和母亲的一次电话,刚好被一位曾今在父亲和四哥面前中伤过母亲的人员听到,雅兰这个名字让他充满了疑心和警惕。他先是套话,后来又想办法从老护工那偷走了传真给哥哥的信件原件。他担心母亲带着孩子与父亲相认后,他们之前为推卸责任而编造的谎言将全部被揭穿,那么他们很可能没有好果子吃。他连忙召集了当时的‘同谋’们商议,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人绑架。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一定不能让母亲和父亲派去的人碰面。
于是,他们派人暗中找了三个人,让那三人带着母亲的信件在哥哥们之前,赶去母亲的居所,可之后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计划。那三人皆为一介莽夫。见色起意。谁知我竟突然从衣柜里面冲了出来。可惜年幼的我哪有丝毫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母亲的力量,随即便被一只手拎了起来,我只能死死咬住那手腕绝不松口。那人大怒,狠狠一甩。将我扔到地上,我的额头撞到箱子的一角,人昏了过去。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母亲受到的惊吓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此刻见我额头流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精神更是到了极限。
她歇斯底里般冲到桌前,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朝身边的一个人捅去。那人刚朝地上的我踢了一脚,低估了母亲突然间的爆发,腹部中刀。他一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一手挥了母亲一巴掌,刀子也被打落在地。其他两人见状,拳脚并用地向母亲打去。柔弱的母亲很快便没了声音。三人这才醒悟到坏事了,人不但没法弄回去交差。还给整死了,对方既能给那么高的报酬,多半不是好糊弄的。住在这片城中村的基本都是外来打工者,这个时候都出去做工还没回来,而且人员流动频繁、成份复杂,他们选取这个时间过来,也是为将被目击的可能性减到最低。三人当机立断,先拿那笔订金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受伤的同伙也需要尽快进行医疗。
待哥哥他们进入房间时,见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母女俩。母亲长期劳累,虚弱的身体终究是没有扛过这次劫难;而我醒后却失去了那些年月的记忆。
母亲临终前对大哥说,事已至此,不论真假、不论对错,她都不怨任何人,她感谢四哥曾今带给她的幸福和信任,也感谢父亲曾今对她的帮助,但她也不想再见他们了。她别无苛求,只希望我能和其他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的成长,不要再卷进任何的纠纷与麻烦之中。
父亲和四哥尊重母亲的遗愿,都没有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所有的后事都是由大哥、三哥代办的。为了让母亲安静地离开,为给我一个平静的成长环境,也为能够暗中查处这场意外的肇事者并以自己的方式给之惩罚,随后父亲和哥哥们动用了很多关系掩盖了那天的惨剧,并给我弄了个挂名的养父母。
我没有追问大哥那些人后来的下场怎样,以父亲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的脾气和手段,无须解释。
大哥道:“当年的事情让父亲和靖珉冷战了许多年,直到你的到来才渐渐好转,王雅兰这个名字成为了他俩永远的痛,不论心中如何悔恨,也无法挽回什么。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过你的身份,是为把这个选择的机会留给你自己。如果你喜欢过平静平凡的生活,全家人依然会尽全力地给你提供这样的环境。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段复杂的身世,又不畏惧旁人的眼光和议论,父亲和我们也随时欢迎你能正式地认祖归宗。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哎。我所追求的真相,在谜底全部揭开之后我反而没有了预想中的那种激动和震惊,有的只是惋惜和伤感。
大哥见我有些发呆,轻声道:“玥儿,对于王女士,父亲他……不,我也有考虑欠缺之处,如果我多一点准备或早一点过去……”
我微微摇头,道:“我明白的,哥哥。别担心,过去的事情在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母亲她从未埋怨过任何人任何事,而我也在爸爸和哥哥们的保护下过得很好,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如果我再去把不会痊愈伤疤拔开,那是对父亲的不孝。”
“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喜怒哀乐,人之常情,有个时候我反而希望你能够哭一场,甚至大闹一场,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我感受到哥哥眼中流露出关心,微笑着道:“本来很想哭的,被哥哥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