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意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本来想用袖子擦一些,但是随即想到自己这身素色湖罗衫乃是公子赐下的新衣,价值颇昂,怎么能拿来擦汗。虽然公子生性大度,不会因为细节而对自己不满,但是自己却不能轻忽待之。
《易》云:“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日:,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由此可见,这谨慎乃是君子言行的基石,又哪里可以轻忽?
最重要的是,自己白天在公子面前丢了一个大人,被一个少年说得哑口无言,这难免会让公子质疑自己的能力,若是让公子觉得自己不足以辅佐他那就不妙了。
正是带着这种想法,刘如意在士子间来回奔走,告诉他们晚上要开济民社大会的通知。好在生员们知道刘如意是柳旭的亲信,因此也都给他面子,纷纷表示会按时参加。
通知完自己所管理的一百个士子,刘如意开始暗自琢磨公子的用意,他知道江南士子爱结社,这些文社大多是士子们彼此交流信息、鉴赏作品和揣摩时文的组织。他以前穷困潦倒,又没什么文名,自然没人邀请他参加什么文社,但是他下意识地感觉公子这个济民社和一般的文社是不一样的。
这是自然,柳公子乃是人中潜龙,有廓清寰宇、再造太平的志向,自然不会和腐儒穷酸一样整日和人揣摩时文制艺,但是这个济民社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想了片刻,还是感觉摸不着头脑,刘如意决定放弃,反正自己是公子亲信,日后总会知道的。
月上中天,已经堪堪接近酉时了,士子们吃罢农家晚饭,纷纷前往村中空地,这块空地原本是村中用来决议大事的集会场所,现在被柳旭占下来作为开会场地。虽然秋日的夜晚有些寒冷,但是柳旭命人在四周点起了篝火,加之士子们穿得挺厚,因此还不算难捱。
场地中央搭起了一个大台子,这是柳安带着家仆们临时用土石垒制的,这柳家家仆在柳公子说服士子跟他进军之后就对自己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办事格外认真,搭的台子也效率很高。这台子高约五尺,看上去像一个短粗的柱子,上面大约能占三五个人。虽然外形不很漂亮,但是胜在便捷结实。
柳旭见到刘如意从远处走来,示意他跟自己上台,然后带着身边的周珺和李奉天走了上去。周珺犹可,毕竟他是公子身边人,之前据说还拜了公子为师,而李奉天则是满脸喜色,这明显说明他已经被认可为公子亲信了。
跟来的农民和本村的村民也逐渐聚拢了过来,一时间将本来就不大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两百多秀才公聚在一个地方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秀才可是文曲星下凡,他们来到本村可是本村的福气,说不定本村的孩子就能沾沾他们的灵气,从此考中秀才乃至举人呢!当然,这种庄重肃穆的场合是不允许孩子捣乱的,刘如意事先跟农民说好了,谁要是敢让孩子来捣乱,不仅要扣钱,几百士子要合力控告他。
这威胁一出,农民们纷纷表示不敢造次,他们派出十个小伙子把孩子集中在一起看管,好在有吃有喝,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孩子闹事。
“各位学兄好,在下柳旭,想来各位都是知道我的。”柳旭风姿翩翩地走上高台,他今日特意穿了大红织金麒麟绒衣,在摇晃的火光的映衬下分外鲜艳。
刘如意注意到公子手里拿了一个长相颇为怪异的铁皮桶,这个桶上下都是开口的,一段向外扩展开去,公子的话通过这个铁皮桶之后变得极大,能保证在场的人都听到。
“果然是公子,竟然能想出这种器物!”刘如意暗自赞叹一声,一边努力保持严肃,他强迫自己站得极直,好像一棵冬雪中巍然傲立的雪松。
“天气有些冷,咱们今天废话不说,抓紧解决问题!”柳旭顿了顿,大声说道:“告诉我,你们谁不想当官?”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本来就是嘛,大家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么可能有人不像当官呢?要说江南不想当官的文人倒是也有,比如据说公子夫人那边的陈继儒先生就不爱当官,但是他家是江南大族,不当官也能隐居山林,逍遥自得,也能和高级官员交往,和普通贫寒士子是不一样的。再说了,要真是不想当官,犯得着跑那么远来这荒村野地嘛!
“好,大家都是想当官的,不瞒大家,我也想当官,但是很不幸,我还没考上进士,举人授官又太难,所以我还不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