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此乃衰世之象啊。王承恩又轻轻看了皇帝一眼,幸好天降大明这位英主,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真是幸甚至哉。
魏忠贤大刺刺地走了进来,随意地在地上一跪,也不管自己礼节到位与否,大声喊着:“奴婢魏忠贤见过皇上!”
皇帝冷眼看着魏忠贤,淡淡地说:“魏公公请起吧,今天戴的头冠倒是华丽非常,不知是从哪得来得啊?”
魏忠贤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信口答道:“小的们孝敬的,这样大的珠子奴婢还有好几颗,若是皇帝喜欢,就拿去把玩吧。”
王承恩再也忍不住了,他看了看皇帝,这是一个暗号,若是皇帝点头,他立刻就会发难,让魏忠贤下不来台。
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的脸涨红了一下,竟然生生忍了下来,只是笑着对魏忠贤说:“伴伴如此忠诚,果然是大行皇帝留下来的股肱之臣!”
魏忠贤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略带挑衅的话竟然被皇帝接了下来,他愣了一愣,接着笑道:“杂家从小看着大行皇帝长大,对大行皇帝和皇上感情都是极深的。现在朝廷里和民间有一些小人私下中伤奴婢,皇上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哦,这可不行,伴伴乃是朕的忠臣,片刻都离不得的,如何能让这些杀才离间我君臣之情!你快说说,都有哪些小人行这种狼心狗肺之事?”
魏忠贤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本能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一定的危险,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千古权奸向来不是依靠理智,而是依赖直觉行事的。所以他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这个问题:“皇爷对奴婢厚恩,奴婢万死不能相报!只是这些狗才都是些跳梁小丑,奴婢只当做狗屁放了也就罢了,皇上万万不要因此气坏了龙体!”
“魏公公的意思是这些人说的都是假话是吗?”皇帝随口问了一句。
“那当然——”魏忠贤还要再说,皇帝却大喝一声:“周密,你给朕念念柳旭的上书!”
“尊命!”周密打开一份黄绸缎包着的奏折,大声朗诵起来:
……
我朝高祖垂范后世,为万代不易之准则,宦官不得干政。殷鉴不远,前车之事,后车之师,自秦汉以降朝代更迭,多有因中官弄权而终至身死国灭者,至于中涓用事乃至于国事破灭者不可以以数计……忠贤之于军国之重事也,只手遮天不足以形其狂妄,指鹿为马不足以名其跋扈,荼毒缙绅,株连士绅,乃至于我大明忠良无遗类也!至于钱谷衙门、边陲重地、漕运咽喉、海贸港口,莫不广置鹰犬,把持政治,天下兴亡,匹夫与有责焉,学生代天下人问,此獠意欲何为?
……
王承恩带着一丝惬意地欣赏着魏忠贤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黑,然后从浅浅的黑色逐渐蔓延到全脸,这种过程让他有一种极度的满足感和跟随强者的快感。
不愧是皇上,擒拿制服阉党如探囊取物!
皇帝听完了刘希的念诵,又大声喝问道:“魏忠贤,你说这些事你都没有做过,我且问你,这些事究竟是真是假?柳旭声讨你并帝、蔑后、弄兵、无君、克剥、无圣、滥爵、滥冒武功、建生祠、通关节等十项当诛之大罪,究竟有还是没有?!”
魏忠贤本来还有些轻蔑,此刻遭到皇帝突然袭击,只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得好像筛糠一样,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辩解的话来?他只是重复着“皇上,皇上,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这句话,根本不能有效地反击皇帝的指责。
“魏忠贤,皇爷问你话呢,究竟是有还是没有?”王承恩走上前来,一起喝问道。
若是平常,像王承恩这样地位的太监哪里敢和魏忠贤大声说话,若是稍微触怒魏忠贤,只怕就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而此刻王承恩大声喝问魏忠贤,这个权倾天下的太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闷着头磕头,根本不敢回应王承恩的话。
“皇爷问你话呢!你只是磕头不回答,莫非是欺君不成!”王承恩看了皇帝一眼,见后者对自己点头,于是抖擞精神,又大声喝问道。
“奴婢,奴婢,有罪,奴婢有罪!”魏忠贤似乎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了,生怕那句话说错了要了自己的命,又不敢不说话免得成了欺君之罪,磕头如捣蒜,只是求饶,并不敢辩解。
“行了,狗才,下去自己反思一下!”皇帝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召见,挥挥手,就见到魏忠贤如蒙大赦地跑出大殿去了,竟然连叩谢皇帝恩德都忘了!
“哎呀!”魏忠贤跑得太快,竟然忘了大殿还有门槛一事,在门槛上面狠狠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哈哈!伴伴,你见到没有?这魏忠贤都说如何厉害,其实也不过如此!”皇帝看着魏忠贤匆忙爬起来,也来不及拾起自己的善翼冠,不由得心情大好,打趣王承恩说:“伴伴你去把那头冠拾起来,以后就是你的了!”
王承恩本来还很开心,听到这句话吓得一把跪下:“奴婢算什么东西,能戴这头冠,还不怕折了寿?皇爷若是可怜奴婢一条小命,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皇帝本来也只是打趣,他那里肯再造出一个魏忠贤来,因此顺坡下驴,收回成命:“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但是这珠子就赏给你了,算是酬你今日之功!”想了想,皇帝又说:“你叫上次那个小太监,叫什么来着,好好盯住魏忠贤,今天只是打了第一仗,只有真正卸了他的差事,我才能安心睡觉!”
小太监叫李希,但是王承恩肯定不会说出来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因此只是叩头领赏:“谢皇爷赏赐,奴婢定然把差事办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