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路曼从实验楼出来,准备回家。在实验楼门口,言景旸站在车旁,跟驾驶座上的林闯说着话,见她出来伸出手,把林闯的脑袋推进车里,命令他升上去车窗才转过身,向她走过来。
四月初的风吹来,路曼拨了拨颊边有些凌乱的长发,言景旸一步步迈上台阶,在她身侧站定,为她挡住风,也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一起吃晚饭?”他问。
“不要。”她拒绝得很彻底。
“那我明天——”他话未说完,路曼已经迈下台阶,隔着车窗向林闯摆了摆手,径直往学校门口而去。
言景旸无奈地摇头苦笑,没再纠缠,坐进车里。林闯发动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板,你怎么就那么放她走了?”以前他绝不会如此,不管对谁,只要是他想,他能让对方做任何事,不管用怎样的办法。
“她有她的自由。”言景旸望向窗外,她正在挤公交车,她身后的陌生男人紧紧贴在她身后,时不时伸出手轻轻推一下她的后背。言景旸握了握拳,终是忍住让林闯把车子停下的冲动。
回家后,吃完晚饭躺在床上,他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她站在他面前,唱着那样的歌词时眼底的坚决,仿佛那作词人就是她,一字一句与她的心情完全契合。
他从来没想过追回她是件容易的事,可也从不知道她跟他离婚原来不是一时冲动,只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对他太过失望,对他们的未来丝毫没有信心,为了不再受一次伤害,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由她先摔破一切。
如此地坚决、不留余地。
他侧过身,望着空着的、属于她的那半边床,觉得世间最难熬的莫过于此。
一开始他便知道路清文的为人,更不喜欢路臻那样娇纵蛮横的大小姐脾气,他以为路曼是不一样的,所以结婚后才会对她好,到后来他看到照片,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他面前一直在假装,虚伪至极。他潜意识里要求自己去讨厌她,可到头来,他除了冷言相向,对她却是讨厌不起来。
从有好感,到喜欢,再到现在的忘不掉、放不下,不过两年时光。
他感激路曼曾经那样真心地对待他、容忍他,为他付出了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时光跟青春,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自以为明亮其实阴暗寒冷的世界。化解冰封之后,她却毫不留恋地收起光芒,独留重获呼吸的他一人在黑暗的深渊之下沉吟。
小时候他还未来得及真真切切地体会母亲的爱,他便永远失去了拥有它的机会,如今,他连得到一份真挚纯粹感情的资格也彻底失去了吗?
他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活到这个年龄,他的内心早已强大到坚不可摧,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可能让他后悔自责却无能为力。
原来,只是因为那时候没遇到她。
**
第二天上午言景旸依旧等在她住的小公寓门口,看出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见到他几个大字,便厚颜道:“楼道跟公交车都是公共场所,你不能剥夺我作为一名合法公民的人身自由。”
路曼也就由着他了,倒不是真正地妥协,而是今天上午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导师的某位朋友是某制酒厂的老总,有人举报说他们的酒里含三聚氰胺,所以他想要导师帮他做一下质谱分析,澄清谣言,另一方面,这位老板求知欲强,他的的确确很想知道啤酒里含哪些化学物质。导师今天临时有事情,便把去酒厂取酒样的任务交给了她。
所以她一下公交车,便双手抱胸、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对跟在她身后的人说:“我今天一整个上午都不会在学校,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没关系,你中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你。”言景旸看着她,表情跟语气都温柔得不像话。
路曼心尖一颤,愣了几秒,心底骂了句该死,面无表情地说不用,午饭她会在外面解决。
制酒厂老总姓王,是位微胖的中年人,年纪跟路清文相差无几,看起来还算亲切。路曼一到那里,他便招呼她坐,简单跟她聊了聊她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只有一句:你们这个专业毕业的学生工作不好找,要不到时候来酒厂面试看看?
路曼婉拒,“我现在已经进入公司实习了,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成为正式员工,谢谢您的好意。”
“那行吧,”王总说,“我现在给你拿我们厂生产的啤酒样品,你早点回去,也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