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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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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萱当时理解,但难免有一丝失望。

他这性子,她当真是下了水磨的功夫,给了无数耐心想出无数法子,说是殚精竭力也不为过。

可他呢?磐石无移,他始终都不能主动迈出一步。

姜萱仰脸,看泛灰的云层在朔风中快速流动着,太阳下山了,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冷风灌进廊下,她脸面生寒。

平时她有耐心的,只今天她真的很累了,沉沉的疲倦席卷全身,头疼欲裂,她低头,按住抽痛的额角,突然不想再说话:“我想安静一下。”

她话罢转身,推开房门入屋,把门掩上,脱力重重地靠在门扇上。

背靠隔扇门缓了一阵,姜萱才恢复了些力气,勉强撑起身体,进了内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真的很累。

习惯了照顾人,其实她也想被人照顾。

回想当初和徐州裴氏定下婚盟时,她虽对裴文舒没什么男女之爱,却很满意他。现在细想想,其实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但凡她和裴文舒在一起,都总是他照顾她的。

姜萱习惯了照顾人,上辈子父亲去世后,她照顾彷徨且没有生存技能的妈妈;这辈子,她要照顾秉性甚柔的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作为嫡房的一个主心骨。

后来变故发生,她照顾弟弟,照顾卫桓。

她习惯了照顾人,也乐意照顾他们。

但其实,她也是很渴望被人照顾的。

或许她潜意识把这个角色放在未来夫婿身上,所以当初卫桓对她暗生情愫,她却完全没察觉。

因为她没考虑过,他年纪还小自己一些,她潜意识其实是想找个年长的,可以照顾她的。

她也有个想依靠的时候。

卫桓不是不好,只是和自己当初期待的总有那么一些差异。

所以疲倦堆叠,她现在真的很累很累。

她想,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双目放空看着帐顶,出神一阵,她阖上双目。

只这时,外头却响起敲门声。

“阿寻!”卫桓敲门声很急,慢一拍他奔上前房门已被拴上,他大急:“阿寻,阿寻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我……”

高声急喊,恨不能破门而入,“砰砰”的擂门入耳,姜萱头疼得更厉害。

她捂住额角:“你放过我行不行?我累了!”

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吗?

猛扯过被子蒙住头脸,被角扫过床头小几茶盏落地,清脆“啪”地一声,擂门声戛然而止。

姜萱这才好过了一些,沉沉疲倦,她在被下侧身,把身体蜷缩在一起。

先让她歇歇吧。

有什么事都等她歇好了再说。

姜萱沉沉陷入昏睡,卫桓却慌了。

她说,“你放过我行不行?我累了!”

本意是让他不要檑门,让她好好歇息一下,只心下大急的卫桓入耳,却生了歧义。

她说她累了,然他放过她?

心脏刹时紧缩,她……这是不想要他了?

不可以的!

不是这样的,他错了,他可以解释!

心急如焚,却不敢再擂门呼唤,卫桓听得分明,她声音疲惫中带着隐疼。

急,乱,愣愣站了许久,他慢慢倚着房门坐下。

他想和她近一些。

坐了不知多久,天色已全部暗了下来,黢黑天幕悬着一线寒月,又孤又冷。

卫桓的额角贴在门上,怔怔地想。

他彷徨,震惊又自责,竟从来不知她素日的温柔婉转下,还掩藏了这么多不渝的情绪和感觉。

怔忪间,想起她脆弱苍白的脸,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裴文舒?

卫桓喃喃:“为什么?”

是不信她吗?

当然不是,这世上他最信任的唯有一个她。

只每次裴文舒出现,他总是格外敏感格外介怀,连表面平静都难做到。

为什么呢?

归根到底,他是少了安全感。

再深究下去,大约是自卑。

卫桓怔怔望着天际一弯明月,月色皎洁,明亮柔和。

他突然想起和姜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颉侯府的九公子,两家公子女郎的走动愈频繁,以表现河间青州联盟更加紧密。

他避无可避,一定得去。

那是卫桓与姜萱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她是唯一没有鄙视嘲弄,用隐含异样目光看他的人。一身浅浅杏粉深衣曲裾的优雅贵女,缓步迎至行至台阶下,微笑道:“你是九公子吧?很少见你,当真少年风流,芝兰玉树。”

她轻笑:“快快进来罢,且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一双澄明透亮的眼眸,温柔似水,如春风拂面。

大约,在那时就留下了一丝痕迹,只是他当时对这群贵女贵公子厌恶太深,很快忽略并掩盖过去。

所以或许因此,裴文舒和她共行的身影他印象格外深刻。

韶光少年,优雅矜贵,和风姿绰约的少女并肩而立,仿若一双璧人。

这个画面镂刻下来,一回想就忆起了,挥之不去。

归根到底,他是自卑的,她天边明月,即使遭遇风雪,依然皎洁明亮。

他触及了明月。

一直置身黑暗的人,何其有幸将明月拥入怀中。

需知得到光明后,人再无法重归黑暗,若失去她,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格外在意裴文舒,所以他迫切想尽快定亲成婚。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让她这般疲惫不堪。

卫桓捂住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有一只无形手探入他的肺腑,拧住骤收紧,心脏一阵绞痛,疼得他有些受不住。

忍不住捂住胸腔,伴随疼痛而起的是深切的自责和愧疚。

她说得一点不错,她总是这般有耐性温柔,而他却半点不愿意改变。

她温柔以待,他却始终固执。

她说她很累了,是的,一直都是她照顾他的,心理上也是他依赖她。

卫桓有些恍惚,他想起徐乾程嫣,想起符石贺拔氏薄氏,甚至杨氏,还有陆延吕逊等等人并他们的妻子。

旁的夫妻不是这样的,比如徐乾,旧时他在外奋搏让妻子在家无忧,后来知晓有让程嫣走出家门的机会,忙忙主动为之争取并铺路,后续又详细指点,帮忙配合,等等等等。

了解她的需求,并为之努力。

再比如符石,不管是妻是妾,他都竭力让她们安逸无忧地生活,哪怕如杨氏般有种种不妥,他也没有因此放弃照顾。

都是男人撑起一个家的。

他想起一句唱词,“妾似蒲草,郎君如磐石,不管山高与水急,两依无转移”。

卫桓慢慢站了起身。

他忽明悟,原是自己该为她撑起一片天,不单单物质安全,还有生活上,和心理上。

不管内外,他都应是她最稳实的靠山。

照顾她,体恤她,免她烦,免她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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