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席晟扶着站起来,时颜一时之间摆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直到目送席晟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开门进屋,池城才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在暗,他们在明,彼此之间隔着不过十步路的距离,可池城终究没朝他们走去。
因为不想失去,所以不能靠近。
池城驾车驶离。
正午的阳光甚好,车窗一开便有徐风灌进,此时的温度也适宜,可池城的内心没有一点温度,一如他直视前路的目光,是冷的。
即使明知她和裴陆臣在一起更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明知自己再也不能给她什么,可要他放手,他怎么舍得?
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就只剩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他必须得到。
就算她再不屑于要他的爱,他也可以把她所放弃的,统统拿来给他们的孩子,宠爱他,惯着他,就像他要宠爱她一样——
只要孩子还在,他就还有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太过微乎其微,哪怕他们的感情,早已千疮百孔。
树叶斑驳的光影杂揉在挡风玻璃上,令池城有一时的昏聩,脑中开始不受控地翻覆过去的种种——
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你这么难戒我都戒掉了,区区烟瘾,小意思……
带我回家,我照顾你……
你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你,可不可以……
这5年我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凭什么你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池城的车速不由得越提越快,记忆中她的声音提醒此时的他,原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爱或分离,都是由她主动,他的付出,真的太少。
要他放她一条生路,那谁来放他活路?
所以这次,换他出击。
巧取,亦或豪夺,他总能想到适合的方法。即使要他不择手段,也好过未来的日子,不能与她再有半点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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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以为池城突然登门造访是下战帖来的,可他自那日过后,并没有再来打搅她的生活,多日后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缘于她的秘书从国内来电。
“听说揭总准备把‘时裕’转手,老大,这消息真的假的?”
越洋电话那头问得很谨慎,时颜听了一懵,左右寻思着这消息太不靠谱,却又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今个儿白天,有几个人莫名其妙跑来我们‘时裕’查账,Chris偶然听说那是因为揭总有意把‘时裕’卖给……”
她欲言又止,时颜只觉蹊跷,立即接下话茬:“谁?”
秘书磕磕巴巴似是不太想说,在时颜催促下才不情愿地露了口风:“是……池城。”
知道提及这个人难免尴尬,秘书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那个池城。”
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瞬间牵扯出太多记忆,时颜愣不禁愣怔了半会儿。
想不明白,他真的打算开始对付她了?
时颜暂时还没理清思绪,脑袋混沌地恨不得砸了话机,可又自认有必要先稳住同事们的情绪,不由静下心来吩咐道: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叫Chris管好她那张嘴,在没证实消息属实之前,暂时别到处散播,该工作的也都给我好好工作,别被影响了。”
时颜用力撂下听筒,话机震了两下才恢复平稳,她情绪都摆在脸上,许久不从房间出来,手里捧着水果盘的席晟寻到房间里来,见她这副样子,不敢进来,只得在门外探头探脑,虚虚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时颜拨了拨头发,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可转向席晟的目光仍凌厉如刀:“你不是说吃完水果要回房间温书的?又偷懒?”
女人怀孕,简直比更年期还要喜怒无常。席晟心有戚戚,做乞怜状捧着水果盘来到时颜跟前,“谁又惹你生气了?”
她咬了咬牙,那是她难以启齿时的习惯动作,席晟自然了解,却不料她下一句竟是:“把揭瑞国的联络方式给我。”
虽然这几年“时裕”都是由她打理,可她和揭瑞国这个挂名“法人”没联系过半回。
席晟闻言吃了一惊,仔仔细细瞧她,似要从她脸上窥探个究竟。时颜只得屈指敲他脑门:“还不快去?”
席晟虽有揭瑞国的联络方式,可他从没拨打过,也不知还能不能拨通。时颜看了看席晟抄给自己的号码,是曼哈顿的区号。
犹豫着拨号,很快就通了,对方却不是揭瑞国,而是揭沁。
时颜死握着听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姓揭的父女团聚,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找揭瑞国。”
揭沁几乎下一瞬就听辨出时颜的声音,冷冰冰的回道:“他暂时不能接电话。”
“那你帮我转告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把‘时裕’拉回正轨,如果他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卖掉我的心血,那他就错了,我会带走时裕所有的客户资源和设计团队,到时候,看谁还会要一个空壳的时裕?”
时颜的口吻冷得几乎结晶,清晰而尖锐,说完便要挂断,揭沁出声阻止:“等等!”
揭沁有些急切,音量大到一旁的席晟都听得一清二楚,时颜忍住不撂电话,却忍不住逐席晟出门,免得他探头探脑的偷听。
她关上门,那端的揭沁也在沉默片刻后,恢复了平而冷的声线:“我爸正在住院,‘时裕’转手的事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住院……时颜心下一紧,可转眼,心中莫名而起的担忧被自嘲的情绪掩盖,自我安慰着,揭瑞国的生死一概与她无关。
“你知道时裕是要转卖给谁么?”
时颜并未接腔,只是自鼻尖哼出一声讥讽。
揭沁的口吻带着满溢的不怀好意,讪讪道:“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大火气,你的前夫很慷慨,他想要买下‘时裕’送给你;而我爸,生怕你打电话过来他接不到,5年都不换号码不说,现在连住院都带着这个手机。”
“……”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有得意的资本了……”
飕飕的凉气缓慢地、隐秘地从时颜脚底逆着血脉而上,窜到心口时她仍猝不及防,一个冷颤令她醒过神来,却陡然失了力气,颓然地松开听筒。
电话绳在半空中晃荡着,一如她此刻的举棋不定。
时颜并不知道自己已枯坐到了傍晚,直到余辉的光泽染红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