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白真隐约感觉到了顾瑶对自己的敌意，原因也能猜测一二，但她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下摆明立场。但她没有慌乱，也没有退缩：

“我以为您所担忧的事还由卓奚本人来决断比较好。”

顾瑶早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撤销了对这件事的看法，她笑着道：“她还是个孩子。”

因为还是个孩子，还不够成熟，所以由家长代为决定，这是她所坚持的。

束白真并不赞同，指出：“她24岁了。”24岁的成年人，她拥有独立思考并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不需要再由家长代言。

“那又怎么样？”这个真实数据所代表的意义并没有打动顾瑶，她笑着摇摇头，“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孩子。”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不会喜欢您的这种认为。”束白真并不想否认顾瑶施加到卓奚身上的宠爱，这一点谁都能看出真假，可她认为，强加于身的宠爱只会变成牢笼，以爱的名义将其禁锢，这反而适得其反。

她想，如果自己是卓奚，也不会欣然接受这已经变得沉重的一点不自由的宠爱。

“如果您真的爱卓奚，应该多给她一点成长的空隙，让她渐渐成熟，而不是一直把她笼在怀里当孩子。”

“别说得你很了解她似的，你们认识才多久？”顾瑶坚持道，“她就是一个孩子。”

话落，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客厅里传来派大星大呼海绵宝宝名字的电视节目的声音，《海绵宝宝》这个家户喻晓横跨几代人的儿童作品，两人自然都不陌生。

束白真听完深深沉默了。

顾瑶乐了，随即温婉地笑道：“你看……”

“……我还是觉得您应该过问她的意思，毕竟她才是当事人，您只是当事人的长辈，有关心权，却没有决定权。”束白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知道您真心她，可这么独断的关心也许会失去她的信赖。”

顾瑶笑问：“束导的意思是，只要她答应了，你就愿意离开她？”

离开……

这个词像是被施加了重量一般，压垮了束白真的肩，她久久地沉默了。

顾瑶没有打断她的沉默，她微笑着看着她，就像在欣赏她卑劣的浮于表面的虚伪谎言。

只不过是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圣人，说着一文不值的漂亮话而已，她在心中暗暗想。

然而——

“是的，我会离开。”束白真笑得苦涩，但也坚定，“如果这是她的愿望的话。”或许还因为抱着期待，她又重复呢喃了一声,“如果她亲口承认的话……”

这一句呢喃是说给自己听的，下一句则是向卓奚的长辈宣告：“反之，除了她，谁也不能决定我是否离开。”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真诚，眼神澄澈得看不见一丝算计，坦坦荡荡，不遮不掩。

看着这样的束白真，顾瑶突然就恍惚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久远的回忆。渐渐地，她一直挂在脸上的虚伪笑容消失了。

“你真的这么爱她？”她问。

“是。”这个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可她不见得会回应你的爱，小奚那个人你也不是不了解，她什么都不缺，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你也看到了，她有一个能够支撑她活得随心所欲的家，有宠爱她的兄长，有疼爱她的亲友，甚至爱慕者……你凭什么认为你的那点爱就是特别的呢？凭什么就值得她另眼相待？”

“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可……”束白真笑得有些羞涩，“爱她是我一早就下定了决心的我的事。”

顾瑶沉默。

她低头看着砧板上被切得整齐漂亮的土豆条发呆，良久，她转过身面向束白真，对她道：“麻烦把你手上洗好的芹菜递我一下。”

“……好的。”

这一场“辩论赛”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激烈的言辞，最后结束于两人的心照不宣下。

客厅里，卓奚只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见到主动进厨房帮忙的束白真走出来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问她：“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我家小舅妈在弄独家秘技？还是怎样？”

束白真一边抽了纸巾擦手，一边回她：“你舅妈太厉害了，我插不上手，只能出来了。”

卓奚显然对她的话抱有疑问，但也没多问，兴致缺缺地扭回头看自己的电视去了。

束白真坐到她旁边，见电视上还播放着《海绵宝宝》，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喜欢这种……这种……”

卓奚很不满她对自己的品味的质疑，一脸不高兴：“难道我不能喜欢？”

束白真见她要生气，赶紧出言补救：“……不是，这个挺好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陪着她一连看了好几集的《海绵宝宝》，直到顾瑶招呼两人吃饭。

事实证明，顾瑶的手艺确实不错，至少比束白真好上太多。

吃饭期间，顾瑶一直忙个不停，不是忙着给坐她旁边的卓奚夹菜，就是询问她合不合口味，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卓奚微微皱眉，吃到一半“不小心”碰倒了饮料杯，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换到远离顾瑶的一个位置上坐着去了。

她的故意疏远使得顾瑶的脸色微僵，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微笑着道：“小奚啊，最近你和这位束导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们……”

“喏，你试试这个。”卓奚从桌上挑了一只虾放到束白真碗里，继承起了顾瑶的夹菜大业。

——她明显是为了打断顾瑶。

顾瑶顿了下，又开口道：“小奚，你和这位束导……”

“啊，我想起你不喜欢吃虾。”卓奚筷子一伸，把刚放到束白真碗里的虾又夹了回来，扔自己嘴里，自个儿内部消化去了。

束白真：“……”

被一再打断，顾瑶默了默，紧接着她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了，这一刻她展现出了她愈挫愈勇的执着，而且为了不被打断，她的语速挺高了不止一个度：“小奚，我之前来这儿的时候，看到公寓前挤了一堆记者，所以就顺便把人支走了，那些记者是来找你的吧？”

记者？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她魅力大减受了冷遇，而是记者们都被她的这位舅妈给支走了。

卓奚一点不怀疑顾瑶的话，她的这位小舅妈有这个能力，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这位小舅妈在息影前人气不错，更多的还是因为小舅妈背后的卓家。

卓家也算是a市的名门，尽管比不上项家底蕴深厚，可也是a市的一个大家族。

卓家现在是老大当家，卓奚的小舅则经营着卓氏旗下的一家经纪公司，在娱乐圈这个特定的圈子里，某种程度上比名门中的名门项家还好使。

所以，她的这位小舅妈要是有心想要支走一批记者，总是不缺办法的。

顾瑶眼见这次的话题卓奚没有之前那么抵触，立马抓住机会道：“小奚啊，你好像惹上了点麻烦,需要舅妈帮忙吗？”

卓奚没有接受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好吧，她的处理就是不处理。被黑这么多年，她比谁都淡定。

“真的不需要吗？”顾瑶微感失望，“那你和束白真小姐……”

“我吃好了。”卓奚突然放下碗筷。

顾瑶：“……”被打断这么多次，她也有点有心无力了，只好把自己想要谈的网上的绯闻话题搁置在一边，转而道，“吃好了？那要不要吃点水果，我去帮你……”

卓奚阻止了她：“你吃着，我自己去弄。”说着就起身离席了。

事已至此，那个话题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在桌的另一人束白真全程沉默，很快也结束了晚餐。她刚一放碗，就被卓奚寻了个借口，拉着她一起离开了。

出了门，卓奚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家，而是站在走廊上沉思。束白真见了，不由问她：“在想什么？”

卓奚沉吟：“束白真，我们去你家住段时间怎么样？”

“去我家？”束白真微愣，随即明白了她的顾虑。卓奚的顾虑有两点，一则是因为记者已经发现了这里，进出公寓有点不方便，二则因为……卓奚好像挺不想和她小舅妈呆一块儿的。

既然这里变得不方便了，她会选其他地方住也情有可原。只是束白真没想到，她会选择自己的住处，毕竟作为项家大小姐，她不可能缺住的地方。

说实话，她还有点受宠若惊，自然也不会拒绝。

“好啊。”

卓奚见她答应，一脸戏谑：“答应得这么快，当初你上门求合租果然是有所图吧？”

束白真差点忘了这事，现在被人点明，有点脸红。

卓奚对束白真的家十分好奇，所以没等第二天，直接回去整理了出了个行李箱就这么走了。她是真的挺好奇，所以在去的途中一直向束白真打听，只不过打听的结果……不尽人意。

“你住的地方什么样的？”

“就是……有顶有墙那样的。”

“您真幽默。”

“……”

出师不利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卓奚放弃了询问房子的事，转而说起了其他。

“束白真，你是一个人住吧？”这是卓奚在草率做完决定后，最担心的事。

想想，如果束白真是和她的家人住在一起的话，她一个手脚齐全的成年人跑去投奔人家，怎么看都觉得挺羞耻的。虽说羞耻这种东西她觉悟出来的不多。

好在，她在意的事情没有发生——

“嗯，我一个人住。”

“你家人呢？”卓奚听完脱口问道，问完后自己都有点莫名。以往的她连给联系人写全姓名都犯懒，现在她竟然还能匀出本来就不多的关心给别人的家人？

此时此刻，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而且……她不讨厌这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