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积了雪,格外难行。薄子夏独自走在山道上,仰脸望向白茫一片的山头,思索见到凌修之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装着大度的样子问安,还是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我是来见袖姑娘的,你给我滚。”
她在山阶前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想不出来面对凌修的开场白,便换了条路,绕去后山了。那里埋着厉鬼道几十个死于非命的门人的尸体,包括她的师父。尽管如今只剩下覆在白雪之下一个个隆起的坟包,却也是薄子夏系留于这个世界的温暖。
如果没有修罗道,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薄子夏踩着积雪绕到后山,她发现有一行脚印从山上延伸下来。莫非还有人在这风雪天气来扫墓吗?薄子夏循着脚印走到厉鬼道众人的坟地,见其中立着一名白衣女子,她的衣袂和头发被风雪撩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被从山顶掠下来的风所吹散。
“袖姑娘……”薄子夏自语了一句,加快脚步走过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成了小跑,“袖姑娘,袖姑娘!”
白袖萝转过脸去看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薄子夏气喘吁吁地在白袖萝面前站定,也许是山风太烈,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充溢到眼眶中,只轻轻一眨眼,便顺着脸颊流下来:“袖姑娘,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子夏。”白袖萝抬起头看着薄子夏,露出温柔的笑容,“真高兴,我还能再看到你。”
“我一直都挂念着你。”薄子夏说的是实话。自从两人莫名其妙地分别之后,一直到如今才重逢。她将脸转向一边,眼泪被风吹干了,眼睛发痛,“我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
“我是为了救我自己,所以让修罗道的人以为我都已经死了。凌修帮我圆了这个谎。”白袖萝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声音却变得悲戚起来,“他为我造了这座坟,里面放的是别人的尸体,好瞒天过海,让修罗道的人都以为我死了。然后我扮成修罗道的乾达婆,混进了修罗道。”
薄子夏骤然想到自己被合德关在修罗道的时候,曾经见过乾达婆两次。乾达婆给她莫名熟悉的感觉,原来那人并非乾达婆,而是白袖萝。她有些担心地问:“那你后来被识破了吗?”
白袖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薄子夏也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白袖萝轻轻叹口气,“但是我曾经交代过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薄子夏想起了合德,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白袖萝这么提醒她的用意。
“快走吧,不然就太迟了。如果吐蕃人要你随行,就跟着他们走。”袖姑娘说道,薄子夏摇了摇头:“既然袖姑娘还活着,我也不想离开了。”
“子夏,你说什么傻话。”袖姑娘又叹了口气,“我正巧要下山,你与我同路吧。”
两人在积雪的山路上走出两道足迹。薄子夏回头,看见大雪依然不断地落在脚印上,心里却有些悲凉地想,等到雪将脚印都覆没了,两个人的存在或许都会被忘记。
“子夏,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白袖萝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你不要像我这样,为了弥补一个错误,去犯更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
白袖萝微微笑起来:“为了能活下去,而选择最艰难地活下去。”
薄子夏猜测现在白袖萝也是身不由己,而自己随央金离开此地无异于逃避,她心里不知怎么就忽然涌上来一股冲动,说道:“袖姑娘,我想要帮你。”
白袖萝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薄子夏,薄子夏惊讶地发现白袖萝眼中竟蓄满了泪。雪落在她的长发上,就像戴了一顶白色的头冠。她只轻轻对薄子夏点了点头,忽然加快脚步,沿着山路往前走,把薄子夏甩到身后。薄子夏连忙追过去,山中起了雪雾,白毛风一刮起来,连人的脚印都抹平了。薄子夏艰难地往前又走了几步,袖姑娘走得飞快,前方只剩茫茫白雾,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薄子夏心事重重地返回驿站中,见央金正在房中收拾东西,不由一愣:“这么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