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心瑶忙说:“哎呀,你那颗莲芯还没去,很苦的。”
“苦点好,清心明目。”屈巫眯了一下眼睛,又继续剥了起来。
温馨,在灯火下一圈一圈地漾开来。很快,姬心瑶就将一个莲蓬吃完了,剩下的一个莲蓬,屈巫不打算让她再吃了。眼见已是子时,就催促她去睡觉,姬心瑶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明天我们就动身离开了,总得多做几块路上好用。”她强调着理由。
“好吧。那我抚琴陪你吧。”屈巫无奈地说。他的眼光落到了墙角一架古琴上。其实他也没有睡意,总得有个什么事打发时间才好。
屈巫将古琴拖了出来,他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古琴,又调了调音,感觉音质都很一般,不禁有些疑惑,姬子夷弹得一手好琴,而且珍藏了许多有价值的古琴。这里,怎是这样一架普通的琴?只能是桃子不喜欢弹琴。
可惜了,当年姬子夷赠给自己的那架伏羲琴,堪称蕴含了天地间的灵气,弹奏起来真能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却被自己在得知姬子夷噩耗时,于慌乱中毁损。不过,也幸亏毁了,否则抄家也被抄走了。
屈巫坐在琴凳上,缓缓地抚着琴弦。久不抚琴,他感觉有些生涩。渐渐地,他沉浸到了琴声中,沉浸到了自己的心事里。
那一年,与楚庄王翻脸,就是因为弹奏了一曲《文王操》,力谏他关闭有违人道天伦的醉春楼,却惹得他大发雷霆被他革职,从此君臣离心分道扬镳。自己一怒之下传令各地七杀门一夜之间拆了醉春楼。结果,牵涉到了夏御叔和姬心瑶,害得夏御叔惨死。
纣王无道,虐乱天下。文王能引以为戒,当今乱世的诸侯们为何就不能引以为戒?闭关自守,富国安民,难道不可以吗?穷兵黩武,为支付庞大的军需而不择手段敛财,弄得民不聊生战乱纷起,到头来害苦的又岂止是百姓?
琴声,流淌出了屈巫心中无尽的苦闷和愤恨。终于娶了她,可何时才能给她一个安宁的生活?七杀门要秉承天子的旨意,极力维护风雨飘摇的大周天下,暗杀图谋不轨的诸侯。楚庄王的灭族之仇不能不报。自己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能安定下来?
最最头痛的是厉王爷杀师之仇。这个仇如何报?这一路回来,厉王爷的一番话,都像惊涛巨浪一样在他的心头翻滚,甚至比得知楚庄王灭了他的九族还强烈。
被楚庄王灭族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对芈如也下毒手。对厉王爷杀害师傅一事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他是为了姬子夷和桃子。这超出了他心理承受范围。
不报仇,愧对师傅;报仇,如何面对心瑶?屈巫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师傅啊,您老人家真是天底下第一号情痴。人家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了,您为什么就不能放手?到头来还是害了您自己,害了一大串人。留个这么大的难题,让我如何是好?
姬心瑶疑惑地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朝屈巫看去。他的琴声里有着悲愤、苦闷和无奈,是因为满门抄斩,灭了九族吗?是因为我的不祥吗?我终归是害了他的。
他的心底肯定是悲伤的,只不过不想说而已。犹如他刚才吃的那颗没去莲芯的莲子,心里苦的要命,外面却还要包裹出清甜爽口。
姬心瑶默默地低下了头,看着帕子上绣的那颗心发呆。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她下意识地拿起针,却在六神无主中刺到了手指,“哎呀”一声,一滴血已经冒了出来。
屈巫听到了姬心瑶的轻呼,他抬头看去,见姬心瑶看着自己的手指傻傻地发愣,一瞥之下,他连忙离开琴凳走了过来,拿起她的手,见白玉般的手指尖泛起了殷红的血珠,不禁皱起了眉头,横她一眼就将她的手指含到嘴里吮去了血珠。
他的舌头暖暖地舔着她的手指,姬心瑶的泪一下就涌到了眼眶里,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让泪水落下来。心中的酸楚在全身弥漫开来,渗到了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缝,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全身乱窜。
我洗净铅华,想伴你终身。择一城终老,许一世温柔。时光静好与君语,繁华落尽与君老。然而,也许等不到白发苍苍,容颜迟暮,我就不得不放手。你想方设法安慰我,可你心底的悲伤,我又如何能安慰?
一种飘渺的幻灭似的悲哀,在这一瞬间抓住了姬心瑶的心灵。顿时,她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屈巫见她一脸凄楚,不明白她何故又伤感起来。女人的心,还真难捉摸。刚才还笑逐颜开,突然又泪水涟涟。他有些气恼地将她抱到床上,轻斥一声:“睡觉!”就吹灭了灯火。
姬心瑶不再坚持,乖乖地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想心思,直到困意终于袭来,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屈巫却是毫无睡意,尽管他已是接连几天都没睡好,他依然没有睡意。一定是自己刚才抚琴时,不自觉地流露了内心的情绪,让她敏感了。唉!屈巫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像雾似地升起了一片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