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仔细了,真的是有身孕了?”
“确是喜脉,应不足二月,且胎象不稳,需卧床静养,否则恐有滑胎之象。”
陆浅葱昏昏沉沉,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她费力睁了睁眼,眼皮却重如千斤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手指颤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哑声唤道:“江……郎……”
四周静了静,接着谢画眉的声音响起:“她高烧不退,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乃郁结于心,且风寒加重所致,依老夫所见,下一剂猛药或许好得快些。只是她怀有身孕,猛药于胎儿不利……”
谢画眉打断他:“啰嗦这些做什么,捡重要的说!”
老大夫连声称‘是’,接着便是一阵笔墨摩挲纸张的声音,大夫道:“先用冷水擦拭她四肢颈部,让体内高热散去,这里有几副固元的补品,拿去给她熬些鸡汤喝,只能慢慢调理了。”
不多时,有人于门口求见,谢画眉的脚步声远去,门外传来几声模糊的交谈声,接着谢画眉拔高声调,怒道:“不见!王爷倒是好本事,我前脚刚带个人进府,他后脚便得了消息,眼巴巴的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面前凑!有这份闲心,还不如想想退敌之计!”
门外的人又说了句什么,谢画眉沉声道:“不见就是不见!”
说罢,她气冲冲的回屋,将门甩得哐当作响。陆浅葱心脏一颤,饶是一个死人也该被谢画眉吓醒了。
她睁开眼,涣散的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立刻有一个侍婢模样的姑娘跑过来,将陆浅葱扶着坐起,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饮下,咳嗽声才渐渐平息。
屋中炭火正旺,锦被温暖,身上的也都换上了干爽柔软的衣物,脖颈处还敷着冷毛巾降温,陆浅葱失神了片刻,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她抬起头,却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痛了眼,她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从指缝中看到了一身红袍银铠,坐在东窗边的永宁郡主。
陆浅葱张了张唇,永宁郡主却先她一步开口,冷声道:“才多久不见,你就是这副狼狈之态,可见你嫁的那个小男人也并不怎么样嘛,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
与七月见面时相比,永宁郡主的气色好了很多,面颊红润,身量也总算不那么消瘦了。陆浅葱在心中自嘲一笑: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换她狼狈。
一想到江之鲤,陆浅葱的心中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她苦笑了一声,望向谢画眉诚挚道:“多谢郡主仗义相助。”
谢画眉的面容姣好柔媚,此时一身劲装,倒显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来。她冷哼一声,将脸撇向一旁,似是不稀罕陆浅葱的道谢似的:“鸡汤还需一个时辰才能炖好,你先歇着,不要乱动。”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道:“你腹中的孩儿,不会有事的。”
陆浅葱眉眼一颤,荒芜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颌首一笑,又说了声‘谢谢’。
谢画眉没好气道:“兵荒马乱,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陆浅葱望着窗外屋檐上的雪,望着在阳光下闪烁光芒的冰棱,半响,才轻声道:“我来找我丈夫。”
“找他?他抛妻弃子了?”谢画眉讶然,又冷声嗤道:“我早就知道,他那样的小白脸儿不可靠!”
“……”陆浅葱怔了怔,哑然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一言难尽。”
两人间又陷入了沉默。片刻,陆浅葱望了眼谢画眉平坦的腹部,主动打破了宁静:“算算时日,郡主的孩儿已诞生了罢?”
一提到孩子,谢画眉英气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连嘴角都带上了轻柔的笑意。她点了点头,眼眸发光道:“十一月初四生的,痛了一整宿,如今已足月了。正巧兄嫂也喜诞麟儿,比吾儿大半岁,两个孩子一并交给阿娘养着。”
陆浅葱也笑了,又听见谢画眉唤孩子为‘吾儿’,便心下了然,干咳两声,红着脸颊温声问道:“恭喜!是个小世子?”
“男孩儿。”永宁郡主抿了抿红唇,有些不情愿道:“像他爹。”
陆浅葱神色如常,又道了声恭喜,问道:“可取了名儿?”
空气中的硝烟味渐渐散去,屋外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一只麻雀扑棱着飞到窗口,歪着脑袋朝里探望,叽叽喳喳的脆叫着。谢画眉沉吟了片刻,方调开视线小声道:“单名一个‘瑛’字,叫赵瑛。”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陆浅葱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轻声笑道:“你竟用了我取的名儿,赵徵同意?话说回来,这不是个姑娘的名儿么。”
她笑得太急,导致气喘不已,趴在床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