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可浅媚连心都冷了。
她淡淡问道:“就这句吗?”
四方犹豫着,目光从她明显隆起的肚子扫过,轻声道:“王爷还说,他不想见到公主现在的模样。”
可浅媚抿紧唇,一言不发走上马车。
小刀意外李明瑗的态度,但可浅媚并不意外。
这么多的恩怨纠葛之后,对于前来投奔李明瑗,她早就有着自己的顾虑和忐忑。
庄碧岚既然送她过来,在她到来之前,必定早有书信前来知会过。但方才李明瑗府中的管事,明知天色不好,见小刀带她冒着风雪出城,竟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她便晓得不对了。
曹姑姑和卡那提早已遇害;唐天霄为绝了可浅媚的念头,甚至令人栽赃给她,把她变成了他们遇害的罪魁祸首。
但这样的嫁祸,在她帮助南雅意逃走并交出兵防图后,并不难识破。
可李明瑗居然还在生气。
也许是恨她不够精明拖累死了卡那提,也许是觉得她本可利用唐天霄的感情做得更彻底些,也许是厌恶她腹中怀着的仇人骨肉。
她厌烦为了仇恨和权势做的这一切,包括唐天霄做的这一切,李明瑗做的这一切,以及她自己做的这一切。
但木已成舟的事实,可浅媚不想也无力去改变。
拖着个不时在腹中耸动的小生命,她甚至恨都已无力。
小刀还要问时,四方却向他说道:“兄弟,我们王爷想细问问庄世子那里的情况,请你过去相见。”
小刀一呆,只得应了,转头向可浅媚道:“公主请先在车中等着,我去去就来。若信王爷不肯收留,我自然好端端把公主带回去。”
收留?
可浅媚唇边挑起凄冷的笑弧,慢慢道:“你去吧,我收拾收拾。”
小刀不大放心,又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避风处静候,才急匆匆跟了四方步入营寨。
可浅媚把车中的行囊收拾了下,连同原先吃剩的干粮一起塞到包袱里,跳下了车。
车夫和随行的另两名庄氏随从惊讶地望向她时,她已散漫一笑,说道:“帮我回去转告庄大哥,浅媚谢他这些日子相救相助之恩。如果我是个有福的,想必已是后会无期。”
她转头,去牵小刀扣在一旁的坐骑。
随从忙问道:“公主,你不回去吗?你……你要去哪里?”
可浅媚踩住马蹬,笨重的身体向上一跃,居然也稳稳坐上了马背。
她牵着缰绳,说道:“打成这样,我只怕是没法回北赫放羊了。我去找个地方种田吧!”
众人目瞪口呆中,她已一鞭击在马臀,单人单骑,箭一般射了出去。
黄沙漫天,冷风呼啸,乌云密布,怪物般在黑沉沉的天幕下森森地奔走。
这样阴冷的天气,真像父母和姐姐被人活活凌辱至死的那个夜晚,孤寂得让人害怕。
不同的是,那时,她还是个孩子;而如今,她的腹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再没有一个素白的身影,满蕴着温柔和怜惜,用他暖和的怀抱,解她于危难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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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不多远,天色愈暗,大颗大颗的雪霰伴着冰雹扑头盖脸砸了下来。
行得越快,砸在脸上愈疼,紧拢的风帽挡不住寒风,已吹落下来,连带着发髻亦被吹散,在风雪里猎猎飞扬,乱舞青丝。
吸入的寒气灼烧着喉嗓,呼出的气息却还温热,一点点带走体内仅余的热力,化作冷风里顷刻消散的白色雾气。
渐渐,霰粒和冰雹已转作了大雪纷扬。
她便记起了当年李明瑗在她重生的记忆里第一次下雪时,携了她和张静雪看雪。
鹅毛细翦,琼珠密洒,漫漫倚东风,铺玉作楼台。
他们一身素衣,观梅赏雪,又微笑着看她快活地在雪地里抛掷雪球。
她是不同的,一身艳烈的红衣,像雪地里燃烧的一把火。
她总是热切地看着那双素影,带着隐约的冀盼。
他们执手相对时的目光,并容不得他人;而她终于找到她可以执手一生的人时,记忆里的鲜血和火海,如熔浆般吞噬了这个世界。倾尽所有的爱情成了生命里最大的笑话。
她终究找不到一个人,和她执手比肩,看这漫天飞雪。
她终究抛开所有的梦想,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让雪花染白了头。
天黑了,满地的银白依然炫目。
腹中隐隐的闷疼提醒着她那个小生命的抗议。
咬牙穿过一片田野,她停在一间土地庙前。
是乡间人家就近设来祭祠的那种小小的庙宇,烧土制的墙壁,茅茨的屋顶,并没有门扇,破旧的供桌上有个陶土的香炉,缺了一只脚,用碎砖衬着,半歪不歪的,看着极是萧索。
她把马扣在旁边的树上,走进去对着那面目模糊的土地老爷画像默祷片刻,方才打开包袱,找了条顺手从车上带出的锦褥铺在一角,拿出一块大饼来啃了,裹上两件厚实棉衣,抱着腿静静地阖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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