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有一片梅林,每年的寒冬腊月,都似云蒸蔚霞般如火如荼的绽放。梅林中建有假山亭楼,山中设流水,亭中有观台,景色宜人,乃太后誓爱之地。借着连日的大雪,太后在亭中设宴,请众妃嫔饮屠苏酒,赏红梅白雪。
蓅烟亦在受邀之列。
天没亮,素兮便已起床。窗外的风犹如扬鼓,呼噜噜作响,门一推,寒风便如刀剑剐向人的脸面。厨房两个值夜的婆子边烧水边打呼噜,素兮哆嗦着进去,凑到火炉旁,笑道:“该醒醒了。”婆子们受惊,一个不稳,差点扎进地里。
一个婆子麻利的提起烧水壶,另一个已拿来木桶,两人分工合作,片刻间已将装满滚水的木桶交到素兮手中。婆子搓着手笑道:“姑娘先用着,若少了,再来提,锅子里整夜都热着水呢。”素兮应了一声,嘱咐道:“今儿给主子预备两份的热水。”
“主子今儿要沐浴?”婆子边问,边给木桶盖上盖子。
“太后在御花园设宴,主子要洗头。”
大冷的天,素兮依然挽了半截袖口,她提着水桶沿着小甬道飞快的走着,进了屋,水已半凉,洗脸漱口正好。她拧干毛巾擦了脸,又照着镜子略略施了膏脂胭粉,绾了宫髻,换上干净的宫装便出了门。在门口处碰见采儿在廊下洒扫,便道:“帮我把洗脸水倒了。”
“嗳。”采儿应了,放下扫帚去素兮屋里。
木兮、若湘、暮秋都才刚刚起床,发髻松散的去厨房打水。撞见素兮已穿戴齐整,便纷纷问:“今儿怎么起早了?”素兮面色匆忙,道:“今儿主子要去御花园赴宴,都忘了?木兮,你洗完脸就让厨房的人把水端进屋,若湘你去盯着厨房预备早点,暮秋你把浴盆找出来洗净,主子今儿要洗头。”三人皆答应了,步履匆匆而去。
蓅烟屋里一片寂静悄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素兮蹑手蹑脚进了花厅,取了火折子点燃墙角的两盏壁灯,又举着小油灯走进寝屋,把四下的灯都点亮了,方轻声唤:“主子。”
床里仍然没有动静,孕妇里没有比蓅烟睡眠还好的了。
素兮重了重声音,“主子,您该起床了。”等了一会儿后,终于瞧见帷幕稍有纹动,素兮便从桁架拿了衣服抱在怀里,半举着候在床榻边。
蓅烟眯着眼往窗户看了看,一肚子的起床气,“天都没亮,叫我干什么?”素兮依然举着衣服没动,语气愈发的温柔娴静,“您忘了吗?今儿在御花园太后设了宴席。”
一听太后大名,蓅烟鲤鱼打挺,很快就下了榻。
“我要洗澡,还要洗个头。”
紫禁城的冬天不好过,主子们还好,奴才们全靠抖腿取暖。蓅烟也想天天洗澡洗头啊,可一想到自己洗个澡洗个头要动用十几个人风里来雪里去,她便有些不忍心了。况且,她每天啥事都没干,甚至连长春宫的大门都没出,夜里擦擦身子也还是香喷喷的。
暮秋已在偏厅烧好几盆银炭,把屋里弄得暖烘烘的。屏风围着大浴盆,木兮引着人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往里倒。素兮则伺候着蓅烟宽衣散发,搓背涂皂诸事。
一时间屋中热雾腾腾,散发着淡淡的皂子香。
素兮问:“主子,今儿你想穿什么衣裳?”
“前些天新做的那套湖蓝色绵宫裙,我一直想穿呢,不知道合不合身。”蓅烟现在仍在长高,再加上怀孕吃得没有忌惮,体重飙升,月做月的衣裳都有可能穿不了。
素兮笑道:“应该可以,那套宫裙故意往大的尺寸做的。”稍顿,又问:“主子想梳什么发髻?戴什么簪子?奴婢先让若湘找出来候着。”蓅烟如今的衣裳首饰都是用箱子装的,箱子多了,就往库房里堆,有时突然想起某件朱钗,要找半天才能找到。
蓅烟素来不爱戴花戴钗,连盘发都不喜欢,如果可以,她真想披头散发就去了。但她不敢,在宫里披头散发出门,大概会当做疯子关起来。
“梳个平常的小两把头,捡个蓝色扁方压着便是。”蓅烟缩进温水里,懒懒的,几乎又要睡过去。水里泡着两层厚厚的花瓣,香气逼人,把肌肤都染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