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若湘已带着人在厅中摆好早膳。
素兮问:“主子是先吃膳,还是先穿戴?”蓅烟望着满桌的佳肴,吧嗒几下嘴唇,惨兮兮道:“还是先穿戴吧。”她怕自己吃得停不下来,耽误觐见太后的正事儿。
头发湿漉漉的,必须先弄干。素兮用棉布擦过十多遍后,令木兮把两盆炭火端到蓅烟脚边,自己托着蓅烟的头发跪在地上,仔细盯着给蓅烟烤干头发。没等头发全部干透,素兮便开始给蓅烟梳小两把头。所有的行头都是依着蓅烟自己的意思,一身湖蓝色绵宫裙,蓝色的扁方簪子,再有镯子项链蓅烟不肯戴,谁也没法子。
蓅烟浑身清清爽爽的,只戴了一枚银戒指。
用过早点,没等消化,蓅烟就裹了狐毛披风往御花园走。素兮不放心让若湘跟着,便叮嘱暮秋一并同去。三个人说说笑笑,倒有点像北五所的日子。
蓅烟叹道:“如果楚研在就好了。那时候跟着她去梅林收集花瓣上的雪水,可把手指尖全冻坏了。”她伸出手给两人看,“现在无论怎样护着,一到冬天就开始发红发痒呢。”
素兮、若湘皆把手举出来,都是一样的红肿发痒,三人霎时沉寂了。
蓅烟道:“明儿我让御医给咱们开个泡手的方子,兴许就好了。”若湘灰心丧气,“没用的,我以前寻人去御医院寻过方子,泡了两个月,银钱花了不少,手还是长冻疮。”
宫街上人烟稀少,雪雾迷离,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宜贵人、王贵人、端贵人、乌雅氏、马氏已在园中候着。见了蓅烟,四人忙领着奴婢行礼,蓅烟亦回礼,笑道:“你们可来得好早。冷不冷?”
王丽君毕竟与蓅烟是旧识,遂朗声笑道:“四处走着看着,倒并不觉冷。”宜贵人折了花枝在手中把玩,她穿戴鲜艳,玫红的袍子几乎与花儿融为一体。若是别人穿着可能会觉得颜色太过,但宜贵人明眸皓齿,竟是穿什么都有一股清纯活力的劲儿。
她说:“抱着手炉子呢,暖和。”
才站了片刻,皇后、平妃、容妃、惠妃像约好似的结伴而至,众人忙福身请安。再没多久,皇帝便跟着宣妃过来了。张嫔刚死了儿子不久,康熙异常怜悯,数日都陪在她身侧宽慰。今日原本想携张嫔出门散心,无奈张嫔竟推脱头痛不肯侍驾,康熙谅解,顺道与同住景仁宫的宣妃一并而至。宣妃因跟着康熙,一时被旁人钦羡,她得意难抑,眉眼间都是笑容。
康熙在外人面前很少表现对蓅烟的偏爱,他与皇后同立在太后两侧,绕着梅园转了大半圈了,他也没正眼瞧蓅烟一眼。太后兴致很高,游了园,又请众人喝酒,酒后另有歌姬弹奏笙箫琴鼓,寒风被帘幕挡去,炭火搁在脚边,烘的亭子里暖绵绵。
一时又卷起帘子赏梅,太后笑道:“如此美景,太皇太后竟怕冷不来,实在可惜了。”又朝皇后道:“你命人折几束梅花送去慈宁宫,就说是我孝敬给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与太后之间的那几本老黄历,皇后心知肚明,她笑着答应,又道:“不如臣妾亲自送去,省得底下人不会说话,违了您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
太后轻轻瞟了皇后一眼,似真似假的玩笑道:“你是后宫之主,你走了,多没意思。况且皇上在呢,你舍得走么?”皇后有点儿难堪,但在太后面前也不敢表露,只能忍了。
正是迷之尴尬的时候,蓅烟忽举手道:“太后,臣妾愿意去慈宁宫一趟。”
她坐不下了,实在一分钟都坐不下了。以她的智商无法想明白这场所谓的赏梅宴席有何意义,人人都皮笑肉不笑,人人都熟络而冷漠,人人都说一套做一套话里有话,实在太难受。
康熙仿佛此时才把眼神放在蓅烟身上,她穿着湖蓝色的衣裳,素净简单,在娇艳的花丛里,倒有别具一格的清丽脱俗。他其实早就知道蓅烟坐不住了,他虽然没有正眼看她,但一直有留意她的动静。早在游园之时,她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同若湘说话心不在焉了。
没等太后开口,康熙已站起身,朝蓅烟道:“正好,朕同你去。”
太后道:“你走了,她们可都没心思陪我了。”
康熙笑道:“禀告太后,年关将至,儿子是有事同太皇太后商议。既然江嫔过去,她嘴拙愚笨,朕还当真担心她好心干坏事呢。”他半正经半玩笑,音落,已经往外走。
见康熙走了,蓅烟连忙跟上去,拉住他的袖口,“先去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