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是重生。
蓅烟褪去卑怯之色,与太皇太后对视,她说:“太皇太后如果觉得奴婢是敷衍您求得一时平安,太皇太后尽可下旨杀了奴婢。但无论如何,您给的两个选择,奴婢死也不会选。容貌与皇上,奴婢都不想失去。奴婢更不会离开紫禁城,奴婢就算死,也要死在皇上身边。”
她的语气迂缓而沉着,眼神镇定而温顺,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倔强,令人臣服。
裕亲王颇为动容,“皇祖母,孙儿是您教养出来的,孙儿品性如何,您最清楚。孙儿不是强词夺理、霸道粗鲁之人,蓅烟既是真心爱慕皇上,孙儿愿意...”
他最后看了蓅烟一眼,终于狠下心道:“孙儿愿意退出,成全他们。世间难得拥有生死相随的女子,孙儿喜欢过她,不丢脸!”
“你们...”
事已至此,太皇太后已是无奈。是的,她很会操纵官场,很有办法把臣子们攒在手心动弹不得。可在情感问题上,她却总是处理不来。当年她爱慕的是盖世英雄多尔衮,是她自己选择了身份更高贵的皇太极。当年她原本可以不把海兰珠引荐入宫,可寡姐孤寂无依无靠是她动了恻隐之心。当年的董鄂氏亦是在她的寿宴上与福临初遇...回头细细一想,好像所有的悲剧都是犹她而始,因她而发,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下。
而今日,若她硬生生把眼前的小鸳鸯拆散了,结果又会如何?
玉竹见太皇太后露出大悲大恸之色,连忙扶住她坐下,在耳侧蚊声问:“主子,要不要吃一粒安心丸?”太皇太后慢慢的摇了摇头,靠在大迎枕边,垂下眼帘,“从今日起,江蓅烟再不许出入乾清宫,遣至慈宁宫佛堂当差!都回去吧,哀家累了。”
蓅烟闻之,终于吁了口气,欣喜异常,“谢太皇太后恩典!”
三人从慈宁宫出来时,竟然已是傍晚时候。蓅烟一身的衣裳都汗湿透了,头发油腻腻的,鬓角全是细碎的汗珠子。康熙拿出帕子递给她,蓅烟冲他嫣然一笑,正好落入了裕亲王眼里。
裕亲王心中既落寞又羡慕,假意愤愤不平,“别高兴太早...”本是对着蓅烟说的,可蓅烟一朝他笑,他便没法往下说了,只得转过头朝康熙寒声道:“你若冷落蓅烟,我还是要带她走。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所!”说完,再无停留的理由,疾步走开了。
眼不见为净!
康熙去牵蓅烟的手,众目睽睽,周围全是点灯的太监宫女。蓅烟吃羞,把手往身后一缩,可到底还是被他捉住了。康熙问:“脸上痒吗?忍着点,别去挠,当真长出疤痕,可就难看了。”没等蓅烟说话,又道:“你今儿夜里暂且回北五所将就一夜,明儿朕派人给你在佛堂安排住处。夜里医女会去北五所找你,你在乾清宫的行李朕命人给你送回去。”末了,在暮色斜阳里定定的凝视着她,给她以平静的力量,“一切尽可安心。”
“你为何会喜欢我?”蓅烟问。
“不知道。”康熙回。
没有理由,不问结果。这就是他的答案。
半夜里,康熙被一个梦惊醒。梦里他看见了今日在太皇太后宫里瞧见的那一页经书。横七竖八的字迹在前,他顺着往下写,旁边立着一个女子,起先看不清面目,只听见她在耳侧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又把他写完的字夹入一本经书里。
他问她:“干嘛?”
她回答:“以次充好。”
他从背后把女子抱入怀里,鼻头蹭着她的耳尖,道:“这辈子,别想离开朕。”梦醒时,声音犹在耳侧,他悚然一惊,脑中忽然噼里啪啦的听见蓅烟在说话,她说:“哼。狡猾!不是说,说几句话就要走吗?茶也喝了,字也写了,该走了吧?!”接着,在他神思清明的情况下,眼前竟然浮现出从未经历过的画面,梦中抱在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攀住他的脖颈,歪着脸朝他笑。
那个女子——是江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