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皇帝的赞许,先时雀跃,继而陷入了悲凉之中。知礼守节有何用?他爱一个人,可不是因为谁知礼守节。回到永和宫,皇后立在院中杵了一会,天空明净,无数的鸟雀在树梢盘旋,她凝视远处,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寒意,毫无预兆的,蓦地胸口一阵刺痛,差点晕厥了去。宫女连忙搀扶住,“主子,您怎么了?”
“痛!”才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
御医很快就赶来了,诊脉、扎针、下药,却寻不出任何病症。皇后休憩片刻后,已如平常时候,遂笑言:“许是走路急了些,岔了一口气。”御医巴不得相安无事,遂附和道:“主子说得是,微臣让医女给您疏通经络,再吃几付养生的汤药便可。”
皇后颔首,“下去吧。”
待御医退下,皇后问宫人,“皇上可知道我病了?”宫女答:“已经遣人去乾清宫禀明了皇上。”皇后看着宫女,宫女也看着皇后,两人相视片刻,宫女回过神,慌忙跪下:“皇上说御医诊脉后,让人把药方送去给他瞧。旁的,再没有了。”
皇后紧抿着唇,胸口又是一阵刺痛,倚着迎枕半响都不言不语。
蓅烟与康熙闹脾气,闹得阖宫皆知。良嫔邀德贵嫔去永和宫给皇后请安,路上遇见成嫔、马嫔和僖嫔,几人相互行了礼,只听成嫔道:“昨儿我去宜妃宫里,听说曦公主要远嫁和亲,可是真的?”马嫔吃了一惊,垂下脸没有说话。如果连江妃的女儿都免不了和亲这条路,那她的孩子,怕是越发没有指望。德贵嫔亦有生养女儿,她眉心微蹙,“怎么会?!”
僖嫔无儿无女,倒是一身轻松,说:“难怪昨儿皇上翻了宜妃的牌子。”
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到底与自己无关,说笑两句也就过了。待到皇后宫里提及此事,皇后竟然一声冷哼,“她身为汉妃,不知道体恤皇上,倒只顾着心疼女儿,果然下贱。”唬得德贵嫔心尖上一凉,一时不敢再提给女儿挑选驸马之事。
蓅烟生了许久的闷气,知道康熙翻了宜妃的牌子,越发不可收拾,跑到乾清宫把案桌上的一只红釉白瓷花瓶砸得粉碎。康熙简直是七窍生烟,又不敢对外人说是蓅烟砸碎的,反而埋怨过来登记家具的内务府大臣,“你们贡的什么瓶子?一碰就碎了?!”
大臣战战兢兢说:“启禀皇上,这是瓷瓶,自然是一碰就碎。”
“换了换了...”康熙大袖一挥,第二日屋子里摆的就是银镶金制的花瓶了,难看是真难看,一点儿都不符合康熙的审美,他闭上眼,沉默半响,把屋子里的人唬得半死的时候,他才讪讪嘀咕一句,“还是原来的好,换原来的。”
“是。”
摔花瓶一事也就半遮半掩的过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和亲一事到底是曦儿亲自出马说服了蓅烟。她跪在蓅烟脚边,拉着蓅烟的手,笑靥如花,“不是皇阿玛逼我去,也不是皇阿玛要我和亲,是我自己愿意去,是我自己想去。您知道我,打小起就很不服气,不服气为什么只有男孩子可以早早读书,不服气为什么夫子只要求男孩子背书写字,更不服气皇阿玛只许男孩子参政...”她顿了一顿,把脸贴在蓅烟掌心,“我也想永远呆在额娘身边,受额娘保护,听额娘的话。可是,额娘您知道吗?和亲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我当公主当厌烦了,我想出去走走。在遥远的喀尔喀,皇阿玛没有一个可以得力的人,若我去了,或许我可以帮皇阿玛分担一些政务。”
蓅烟的眼泪滚滚而落,比起兰儿、胤祚,曦儿是她的长女,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一个孩子。她曾有过无数种的期许,期许曦儿风光大嫁,生下儿女,一辈子圆圆满满的。
“是额娘错了,应该生你做男儿。”不是重男轻女,不是觉得只有儿子好,而是...曦儿渴望得到男孩子才能享有的一切。曦儿亦是动容,眼泪盈满眶,“额娘永远都不会错...”又噗嗤一笑,“是皇阿玛说的。”
如此,胤曦和亲一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康熙为了哄蓅烟高兴,更是以示恩宠,特地命人送来一对人形那么高的铜麒麟摆在枕霞阁的院子里。床榻边他闻言软语,“朕打算科举一过,便带着你、曦儿、兰儿、胤祚、胤礽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去钱塘江看大潮。你就甭生闷气了行不行?对身体不好。”
蓅烟双手相叠枕在颊边,故意闭着眼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