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伸出指尖捏捏她的鼻子,笑说:“小样儿,你摔了朕的花瓶,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几天都不理朕。”蓅烟这才圆鼓鼓的睁开眼,伶牙俐齿道:“算账?你找我算什么帐?你要怎么算账?”康熙猛地转了话题,说:“朕已经让胤礽对江蓅宝从轻发落了,死罪是可以免的。”
“真的吗?”蓅烟倏然榻上坐起,面露喜色。
康熙反客为主,顺势坐在榻边,面容严谨肃穆,“朕说的话还能有假?”然后他手里不知何时捡了一个橘子,慢慢的剥着皮,满屋子的橘香扑鼻,又掰了一半放到蓅烟嘴边,“吃吧。”蓅烟杏眼微瞪,到底是有了笑意,顽皮道:“臣妾遵旨!”
科举很快就结束了,内务府正在预备出巡事宜。胤礽知道康熙要出宫,忙不迭的把手中案件一件件处理出结果呈至康熙面前审批。至于江蓅宝,胤礽在呈交的折子上仍然写的是“斩立决”,康熙画了个叉,说:“朕答应了你江母妃,要留江蓅宝性命。把他羁押在刑部大牢,服刑八十年不可减免便是。此事你亲自督办,确保万无一失,避免事后有人为他求情。再者,此人罪大恶极,半年后你悄悄命人给他用宫刑,不让你江母妃知道便是。至于其他牵扯的同罪之人,按照大清律法量刑便可。你明白了?”
胤礽唯皇帝马首是瞻,抱拳道:“儿臣知道了,皇阿玛英明。”
胤禛把江蓅宝的决判书告知邱家姑娘时,邱姑娘已经肚皮高耸,快至临产。她痛哭出声,跪在地上大呼,“老天爷呀,你总算开眼了!”她哭得肝肠寸断浑身发软,半日后才打起精神,收拾好行李,去胤禛的书房前辞行,“奴家打扰四爷太久了,该走了。多谢四爷照顾。”
“你有何打算?”胤禛看着她,忽而有些失神。这个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邱姑娘扶着腰,第一次在胤禛面前露出笑意,流露出一丝少女的娇羞,说:“家里是回不去了,奴家想寻一家客栈先把孩子生了,然后再去浙江,奴家有个舅舅在那儿生活。”
“浙江山高地远,你...捱得了吗?”
邱姑娘又是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四爷觉得,奴家还有什么事捱不住的?”
胤禛垂眼思索片刻,见她要转身了,方问:“说来失礼,还未问过邱姑娘名字。”邱姑娘愣了愣,回头莞尔,“奴家姓邱,名月湖。”
蓅烟只知道江蓅宝没有处以死刑,被关在刑部大牢,旁的康熙没告诉她,她也没仔细问,只当江蓅宝活得好好儿,便也就放了心。临出宫前,她最后一次见了乌尔衮。两人立在夏日炎热的风里,倚着巨木,树荫底下,曦儿笑道:“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舅舅?听说阿图姑姑已经让驸马爷将爵位传给你,内务府已经立了玉碟。”
“嗯。”树枝摇曳,阳光穿过树缝阴晴不定的照映在乌尔衮的脸上,他语气低沉,眼神忧郁的凝视着曦儿,他说:“你当真要去和亲?那样的苦寒之地,我很担心你。”
“哼,你既然担心我,就不要做阿图姑姑的养子。一切还来得及。”曦儿说。
如果他留她,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留下,什么为皇阿玛分忧,什么为了大清局势,什么替皇阿玛分担一些政务...一切都是借口,一切都是她要离开他的借口。
乌尔衮闪过脸,他不敢再看曦儿的眼睛,那样的炙热,那样的迫切,是他难以承受的深情。他爱过她,真真正正的爱过她。他曾把她当做生命中的唯一,她让他去死,他也会从容赴死。他现在也爱她,他的爱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成为他隐秘的苦痛。
他道:“好啊。我不做阿图郡主的养子了,咱们远走高飞吧。”
他低声的,对着曦儿远去的背影,轻轻的说道。
曦儿永远无法知道乌尔衮内心的苦痛,亦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挣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惧于名声权贵的,可当他真的成为阿图县主的养子,当他成为皇帝名义上的表弟,当一切的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当一切的白眼蔑视变成了阿谀奉承,他沦陷了。
因为他深深的知道,无论他是、或者不是阿图郡主的养子,他与胤曦,都犹如云泥之别,永生都无法并肩而立。